稚嫩的男子,十三四岁,头发剃得想刺猬,脸上涂了泥巴和锅烟子。
女人紧张地盯住他俩。
太有经验了,突如其来地伸手在下体摸了一把,他惊惧地护住,“他”是个姑娘!
野间忠夫狞笑着一扯。女人咬牙扑倒地上,屈辱地哀求:
“求求你,放过我妹子。她还小,我代她!”
女人挺身而出,卑贱地先拉开自己的衣襟,挡在他与妹妹中间,她流泪:“我代她!”
他咆哮着把妹妹推到墙角,女人死命纠缠,妹妹咬他,踢他……
“鬼子!禽兽!”
野间忠夫盛怒地抓住她的头,撞向转头造的墙上。妹妹软软地垂滑。
女人狂哭。
他重重地扇了几个巴掌,在她昏眩痉挛的当儿,撕扯下裤子,像野狗似的扑上去。
“哇哇!”
突然,是婴儿的哭喊,凄厉地一声紧似一声。
他马上扭过头来。
女人光着下体飞扑到一个木桶旁,几件衣服盖在上面。她用整个身子捍卫着。野间忠夫一步一步走过来。她浑身哆嗦,但非常坚定,她的眼睛警告他,无论如何,他不可以动孩子一根毫毛。
连一个这样的女人也征服不了!他觉得是耻辱,他是战胜国、统治者,他是英勇凶悍的关东军士兵。一脚踩上她肩膊,一手把她的臂拧弯,不费劲地把婴儿倒提起来。
“不不不!”
婴儿哇哇地在半空晃荡。
母亲发狂地,捡到什么用什么扔他,妄想抢回孩子,她抓住他上衣,伸尽了手,沾不着边儿。蓦地摸到他的军刀。他警觉:
“八架野鹿!”
野间忠夫抽出军刀,猛地向她颈部劈去。
——一下子,时间僵硬地凝住了。
刀很锋利,但慌乱之中,用力不当,只是斜斜地劈下,头颅半侧地吊挂着。
嘶——嘶——嘶——泄气的声音。
她很痛苦,用爬满蜘蛛似的红丝的眼睛死盯着孩子。伸出不听使唤的手,企图把头颅扶托回原位。她也许只想说:放过我的孩子!
婴儿毫无节制地哇哇大哭,因身子倒转过来,那哭声很难听。像锥子在刮铁片。
野间忠夫恨透了这不如意的一天,什么都得不到,白费力气。
灶口有个冒着热气的锅,他翻开了锅盖,正煮着一些浮着叶子的汤。他把所有的怨愤不满,都发泄在了这一下手势——
婴儿凄哑地沉默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多少年了。战犯把一切都交代清楚,诿过于身为战争的工具,方被引领实施这一切残酷而又恐怖的军事行动。
某一天,这只煮熟了的小手又如故人般,找他来了。
野间忠夫一直不怎么肯喝水。
口腔里一点唾液也没有,舌头紧贴着上腭,胶结在一处,那么干涩、枯竭。只渴望喝一口水——每当他受尽煎熬焦灼的唇凑近时……
没有控诉,没有斗争,那是世上乏力而又柔软的,婴儿的手,黏腻如软软的小年糕。
枉死的亡魂太多,不知向谁索偿。也许只因最初的记忆中有他。不肯放手。
野间忠夫很长寿呢。今年七十八岁了。
这诡秘的惊怖惆怅,一直伴他老去。没有人可以分担,只是永恒的隐疾。他不能死,他得这样活下去……
《钥匙》
我的冷汗像一条条小虫,蠕蠕爬下来……
回想最初,只不过是电话。
“铃——铃——”
电话响了。我知道又是神秘人:“喂——喂——”
果然!
我入伙才一个月,装修、搬家、整顿一切,已累得半死,还要受这种无头无尾 的电话的折腾。——我猜“她”是女人,凭我对轻微呼吸的直觉。她好像逼切地找 一个人,但有不敢开口。
不知道电话号码上手是谁。但我有时工作至午夜,实在太气恼了。终于我向电话公司要求:如果来电拒绝显示号码,一律不接听,或进入“电讯箱”留言。
其间,电讯箱仍有不肯留言的沉默来电,没有号码显示。这个神秘人也许觉得
没趣,就放过我了。
我自加拿大回港五年,现在一家广告公司当美术设计,包括天王歌星的CD、爱情小说,或大公司周年纪念的一系列推广计划及纪念礼品。
才从一个在股票市场惨败,需卖楼套现救急的业主手上,超低价买入这七百多尺的单位,把墙全拆掉,所有间隔打通,以强化玻璃分隔睡房、大厅和工作间。我甚至把浴缸也扔弃,改用企缸。
装修个半月下来,全屋没有一块砖是原来的遗物。我把一间俗套的房子,布置成自己的安乐窝,我终于自立了。
买这房子,是阿力介绍的地产代理特别留神。我以为阿力有点“暗示”,但他没有什么,只是忙自己的事。
我选用的颜色,是蓝、白、灰、黑。主调很冷,但墙上挂上的,都是阿力的摄影作品。——他不是名家,器材也不名贵,他喜欢拍“动”的东西,体育性强的,稍纵即逝的。一个男人游泳时背部如豹的肌肉、几乎撞向民居的飞机……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