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记得,这才过去几天?我还把那个故事写好了,给杂志社发过去了呢,杂志社总编说那故事很好,要采用呢。”我不是伪装“坐家”吗,还是要装到底。
奶奶听说这个事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可她接着沉下脸色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你说这个故事说的,我竟然又梦到了那个女人。”
“奶奶你是说,那个小女孩的娘,一直穿着红鞋子的女人?”
“是啊,就是她。其实不是红鞋子,后来我打开她的棺材的时候不是看清楚了吗,是被钉子钉过脚掌,出的血染红了的裹脚布。阿夜,你说奶奶怎么会梦到她?该不会,她又出来了,又来找我了吧?”奶奶的语气说不上有多么恐惧,主要是这个女人一直没有害过她。
“你梦到她做什么了?”
“在梦里,那女人还是那么年轻,漂亮,穿蓝色花纹的衣裤,红色的裹脚布,我一开始觉得自己是在睡觉,睡着睡着就醒了,可动不了,便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在睡觉,反正那个感觉挺奇怪的,然后我就听到了哭声,一个女人的哭声。我开始以为谁家半夜不睡觉又打架呢,比如说,咱们楼上……”奶奶指了指楼板,因为我们家楼上住了一对年轻夫妻,据说结婚没多久,却三天两头的大吵大闹,也不管时间地点,吵起来那是彼此毫不相让,然后那男的大吼,那女的大哭,我们有好几次夜里都是被他们给吵醒的。
奶奶说,本来她以为是楼上三更半夜又打架了,那女人的哭声听起来真是悲切,奶奶被吵得更加清醒了,她抬起头来,寻思着是不是上去劝劝,奶奶倒不是因为他们半夜吵闹影响他睡眠,只是像她这个年纪的老人,是见不得小夫妻不和的,现在的日子多好,不好好过日子,天天吵什么。
可是奶奶想要起身的时候,突然觉得这哭声好像离得自己很近,近的,仿佛就在自己的屋子里。莫非楼上那女人在她上面这间卧室哭泣呢?
奶奶转动了一下脖子,突然就看到了屋子一角靠近窗子的地方,站了一个人影,屋子里很黑,奶奶的眼神也不怎么好使,可就一下子就看清了那个人影,就跟几十年前第一次看到那个人影一样,那个人影本身就能发光似的,所以奶奶看的很清楚,女人的样貌跟几十年前一模一样。
只不过,几十年前,这个女人曾经对着奶奶笑了好几次,每一次都让奶奶的心里阴森森地发毛,但这一次,这个女人却一直在哭,就站在屋子的角落里,看着奶奶,不停地哭着,原来奶奶听到的哭声竟然是这个女人传出来的。
奶奶大吃一惊,可隐隐约约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也不怎么害怕,她想要问问那个女人为什么哭泣,可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连身体也动弹不了了,只能保持着躺在床上的姿势,勾着头向那个女人看过去。
女人一直哭,一直哭,最后还两只手靠在一起,对着奶奶做了一个旧社会福身的动作,然后就好像水墨画丢尽了水里一样,没有干的墨汁一下子被氤氲地散了开来,逐渐变成淡黑色的烟雾,融入了屋子里漆黑的空间里,再也看不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