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冲点了点头。
“此人的天赋倒是不低,前些日子我与她浅谈了半刻,后来便听闻她成功悟到了无剑之境,能在这个年纪就将剑道修炼到如此地步的,想来也是良善之辈。”
陈子冲听得天清道人夸赞阡陌,却是比自己得了赞赏还要高兴几分:“确是如此,并且我曾听星芜言,复元姑娘学剑不过三载,能有此成就,却是比我要厉害得多了!”
天清道人见陈子冲的样子,微微一笑,没有再插话。一直站在院子门口观望的陈子枫见二人谈话渐渐步入正轨,也是松了一口气,默默退了回去。
“……我第一次觉得她与旁人不同,却是在剿灭山匪的淘汰赛中。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在这一轮的比赛中,竟然以一己之力覆灭了整个匪窝三成多的匪徒,可是她回来的时候,看上去却并没有那么开心……”
“……我曾以为她如此杀伐果断,本身应也是心冷无情之辈,可是在那邀天阁中我与她练习剑意配合的时候,她却偏偏总是收着三分力来护着我。我看得出她的剑路亦是以攻代守,大开大合的招数,可却偏偏和我一样,宁可放弃三分攻势,也要多护着同伴一成……我……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这样护着我。”
“……后来到了我们一起联手对抗郭万亭等人,一片黑雾中她突然下意识地靠近我寻求安全感……我,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十分紧张,好像盼着她靠近,又害怕她靠近,从来没有过这种莫名的感觉。”
“……那时我见郭万亭突然出手向她扔过去一只毒蛛,想也没想便将那毒蛛拿开了。其实我本应想到,以郭万亭的武功路数,那蛛必定剧毒万分,决不该冒然伸手直接触碰,可……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唯恐她受半点伤,一心只想赶紧将那毒蛛取走,居然做了那等冒失之事。”
“只是,虽然这一行为冒失,却也换来了她的几分关心,在她关切地询问我的伤势,并且强行将解毒丹喂给我服用的时候,我,我只觉得,便是受了比这更严重的伤也是值得的了。甚至,在我卧病的时候,她竟还专程上门来探望我……”
陈子冲停顿了,语气由怀念又变为了难过:“只是,前些日子我听闻她受了伤,想要去探望,却被拦在内院之外不得进入……”
“那你可有再去?”天清道人轻声问道。
陈子冲点头:“自然是有的,我卧床之时她尚有前来探望,她受伤之时我自应当回访。”
天清道人想了想,公正道:“伤病之中,本就多有不便,男女有别,你不得入内也是正常。”
“可是……”陈子冲面容上有一丝难以启齿的羞愧。“星芜告诉我她伤的很是严重,我……我实在很担心……若不得一见便始终无法安心。所以,这一个多月以来,我便常常想着这件事,也多次登门求访,却都被拦了下来……我……师父,她是否是不愿与弟子相见?”
天清道人虽从未有过情感方面的经历,对陈子冲纠结的心情并不是特别理解,可是他毕竟活了七十多岁,见得很多,随着陈子冲的一番话语下来,看着他患得患失的模样也终是明白了这个弟子的心意。天清道人听了陈子冲的问话,并没有一味地安慰他,而是反问道。
“她若愿见你,你欲如何,她若不愿,你又如何?”
“她若愿意,我自当再次登门造访与她相见,她若不愿……”陈子冲神情暗淡了几分,想了想,却道:“她与我有恩,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在她伤重之时选择不闻不问,有违我辈道义。”
“既是如此,又有何疑?”
“可是……”陈子冲仍有些犹豫道:“前几日大赛放榜,我在会场见到她了。”
“既已得见,胡云不喜?”
“自是欢喜,只是……”陈子冲脑海中闪过最后楚怀墨冷冷看着自己的那一眼和拉走阡陌时她二人亲密的模样,心口又是一痛,不禁有些语噎道:“她似乎,似乎有了意中人……”
天清道人这才明白自己这个看似聪慧的徒儿这几日魂不守舍的根源,原来并不是害了相思,而是才知相思却又被人断了相思,天清道人慈爱地看着陈子冲,又问:“此事可有确定?”
陈子冲摇头:“只是她二人看起来极为亲密,徒儿不知为何,想起便觉心痛……”
陈子冲不由低下了头,面带惭愧。
他与复元算是好友,就算见了她与旁人两情相悦的样子,应为她高兴才是,怎么会,反而生出了妒意?这实在非君子所为。所以这些日子他便欲靠着练剑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想将这种十足小人的想法从脑海中甩出去,可是却不知为何,越是想要忘却,却偏偏记得更清楚。
“徒儿知道这样是错的,绝不是君子行径,只是,我想尽了办法却还是放不下,徒儿……徒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清道人听后望着他道:“你无法放下,乃是因为未曾拿起。既未曾拿起,又谈何放下?”
陈子冲听了天清道人的话,便如同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急忙抬头问道:“我该如何拿起?”
“欲要拿起,先需正视。”天清道人端坐于前,面上带着一丝慈爱的微笑:“为师再问你,你可心仪于她?”
陈子冲低着头,没有太过细想,轻轻点了点头。这个答案其实一直在他心中,只不过此前,他不敢正视罢了。如今承认了,心上的大石头便如同去掉了一半,让他不自觉松了半口气。
“既然心仪,何不求娶?”
陈子冲似乎被天清道人如此直白的问话吓了一跳,有些结巴道:“这……我……徒儿……”
“你不愿意?还是不敢?”
“我……我自是……愿意。”陈子冲声音极轻,几乎是怕这两个字说的重了一点便会碎掉似的:“我只是,怕她不愿意。”
天清道人还是摇了摇头:“她若愿意,你当如何?她若不愿,你又当如何?”
“她若愿意,我自然欢喜,她若不愿……”陈子冲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我自当祝愿她幸福安宁,有朝一日能够觅得真心待她之人。”
“即是如此,你去求娶有何不妥?”
陈子冲想了一会,才道:“我不愿唐突了她。”
“唐突?”天清道人从未听过这种说法,有些奇怪道:“有何唐突?”
“若是她心中没有我,我贸然前去对她说这些轻薄的言语,岂不是唐突了她?惹她不快?”
“男欢女爱乃是顺应天意,只要心诚意切,无害他人,又如何谈得上轻薄?”天清道人不赞同地摇头。“你若强行压制本心,才是逆道而行,不符合我蜀山一脉的本性。”
“可若是她心中无我,我的冒失言语岂不会惹得她左右为难,让她徒增负担?”
“我再问你,若她与你两心相印,她当如何?若她心中挂念旁人,她又当如何?”
陈子冲想了想道:“她若心中有我,必愿嫁我为妻,她若心念旁人……”他的脑中再次浮现阡陌与楚怀墨并肩而立的画面,深吸一口气道:“亦能求仁得仁,一生幸福安康。”
“既是如此,你还有何疑虑?”
陈子冲摇摇头,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弟子无疑,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