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宁不敢忤逆,径直跪在地上,却倔着脾气问:“越宁不敢顶撞母亲,只是越宁不知错在哪里。还请娘指点。”
“不知错在哪里?”平氏走到她面前,拖长了音,忽地,她弯腰盯住越宁的双眸,犀利道:“你嫁进来便是错!”
越宁心一惊,下意识避开视线,没敢说话。以她的家世,是断然配不上仇徒的。
平氏眯起眼睛,瞧着越宁慌乱的眼神,更是不加掩饰自己对她的嫌弃,说:“你一届山野村姑,凭什么嫁给子虚?除了一张脸,你便是连都城的歌妓都不如!她们好歹逢人行礼说话都还装得有个模样,可你呢?”
越宁被这般劈头盖脸的质问激动了心,却想起戚氏教她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隐忍下来。
平氏又瞧她一会儿,以为她被自己吓怕了,满意地直起身子,对静初说:“送大夫人回去吧,她还要钻研礼法呢。”
越宁起身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平氏,见她又拿起冬衣要缀扣子,便抬脚离开了。
静初将她送到门口,把匣子交给她,说:“老夫人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她做一切不是为你,而是为了大公子。所以,大夫人出门在外的时候,还请记得自己的身份,多替大公子和仇家想想。”
越宁抱着匣子看她,她说完便浅浅倾身施礼,不等越宁开口就回去复命了。她是老夫人的陪嫁,从老夫人小时就跟着,那架子、气度,都不是寻常下人可比的。
越宁低头看一眼匣子,心里回味着静初嬷嬷的话,思想间,抱着匣子的手指不禁用力,将匣子紧紧锢在自己身前,感觉它有如千斤。
整个都城,甚至整个孱国都在为祭天大典忙碌着,人员、粮草、兵器,都在朝这个方向流动,因为大典过后军队就要出发。这不是一个喜庆的日子,举国上下都透着几分沉重。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越宁就是特殊的一个。她不知道多期盼祭天快点开始,军队好早点出发,自己就可以早日上阵杀敌,饱尝浴血奋战的酣畅淋漓之感,一验书中真伪。
越正义打听了祭天的日子,特地提前一夜带着戚氏和泉君下山,要赶来送越宁最后一程。他们已经决定,要出山,和泉君一起去西夏国,不然他们实在放心不下十五岁的泉君一个人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全都城的人都涌动到都城三十里外的天坛去,还有些别州别城的父老乡亲都在这一日赶来,和越正义他们一样,是来送参军的孩子最后一程。其实他们根本没机会和孩子再说话,甚至见面都很难,毕竟十万大军,找一人面孔实在如大海捞针,何况寻常百姓根本没资格靠近天坛,只能在远处一同跪天而已。
越宁虽然才参军,可是她参加祭天大典是以将军夫人的身份来的,所以她和其他官宦女眷站在一处。
最前面是皇帝,然后是皇子和文武丞相,后是出征将领,仇徒便是在这一排里,位置稍稍比旁人靠前一点,一身甲胄,威风凛凛。再往后是其他大臣,紧接着就是女眷们,妃嫔在前,其他官宦女眷按照品阶站,因为越宁是元帅之妻,所以位置不过是在妃嫔后,和平氏一道站着。
她今日一身红衣银甲的服身甲胄,青丝以红绳高束,薄施粉黛,英气咄咄,在一众女眷中不可不畏耀眼。
大典迟迟未开,女眷后便有人嚼起舌根,对越宁评头论足起来。
“神气什么,花拳绣腿罢了。穿成这样,真是怕人不知道她加入行伍一般。”
“就是,放着好好的将军夫人不当,非要去男人窝里找什么刺激。”
“人家是山里下来的,自小跟些牲畜野兽打交道,那神思自然是我等书香门第所不及的。”
“哈哈哈…”
越宁离她们还远,可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这样说她,不然只怕她这几日的气就要撒到那些人头上了。此刻站在平氏身边,见她皮笑肉不笑地同别家女眷嘘寒问暖,突然心里的委屈和气焰就消退了,她也说不上来,似乎懂得了什么。
一切都是为了仇家。娘或许是在教我,只是方式我不能理解吧。
“拜!”拜…拜………
忽然一声呼叫由远及近再传向远方,席卷了整个天坛。越宁被平氏一拉,连忙同众人一齐下跪,大呼,“上天庇佑,孱国必胜。”
“再拜!”拜……拜……
反复四次,起身,望向天坛,肃穆感油然而生。
“大拜!”
这是第五拜,要五体投地的大拜,上至君王,下至贱民,凡在场的,都必须行此礼,以示虔诚。
一切作罢,元帅随皇帝一齐登上天坛,一番鼓舞士气之后,展帅旗,兽血祭之,随着血液挥洒,四周忽然鼓声大作,士兵热血澎湃,大呼“孱国必胜”!
何宸站在士兵行列中望着军旗,虽然不想参军,可这一刻随着鼓点,又见那军旗旁的人,他似乎燃起了一股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斗志。
越正义和戚氏在百姓中听着天坛的鼓声、呼声,仿佛被拉回了许多年前,戚氏不禁缩在了越正义怀中。
泉君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目光炯炯,热血沸腾,对日后去西夏国的情形更加憧憬,不知道自己此生有没有挂帅出征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