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虞枝枝抬头一看,是方岐。
虞枝枝心虚地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齐琰,他还安静地坐着那边,没有抬头,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她。
虞枝枝一把将方岐拉过来:“换个地方说话。”
方岐带来了姆妈和弟弟的消息,往虞枝枝手里塞了一个布袋子,虞枝枝听见里头叮铃铃的钱币的声音。
虞枝枝推辞:“我在宫里不需要这些。”
方岐道:“你在冷宫更需要这些。”
他又从怀里掏出了两块毛茸茸的兽皮,说道:“西内冷,我买了些兔毛,你手巧,可以缝一件衣裳。”
虞枝枝接过,低声叹道:“师兄……”
方岐笑着摸了摸虞枝枝的头发:“你别和我客气。”
匆匆一见,方岐还有差事在身,虞枝枝抓紧时间说道:“师兄,我要劳烦你帮我在家里找一件东西。”
她凑近了方岐耳朵,仔细说了。
方岐皱眉,隐约有些不赞同:“师妹,从前的事,你不要再去管了。”
“师兄!”虞枝枝正色。
“好吧好吧。”方岐无奈应允。
方岐和虞枝枝前后脚离开,虞枝枝抬头一望,差点魂都吓跑了。
齐琰换了一个地方坐着,竟然离他们很近,他消无声息地过来,不知为何虞枝枝和方岐都没有发现。
现在,虞枝枝才看清楚了齐琰在做什么,他将手中的鱼竿抬起,慢悠悠地收回了鱼线。
天寒地冻的,他在濯龙园里钓鱼。
然后他漫不经心往虞枝枝这边扫了一眼,站起身来,悄然离去。
虞枝枝僵在原地不敢动。
他瞧见她了吗?还是没有?她悄悄往后缩,藏在树下,等齐琰先离开。
齐琰走后,虞枝枝慢吞吞地回到了西内太康殿西偏殿。
两天后,她收到了方岐托人送来的小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有些手炉、羊羔毛之类的东西,虞枝枝将这些东西拨到一边,终于找到了她托方岐送来的东西。
一块未染色的麻布,上面用墨汁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写的竟是誊写了一首诗。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这块麻布的主人是虞枝枝父亲麾下的一位屯长。
当年三路讨伐鲜卑大败,那些死去的军士亦是他人的儿郎、丈夫,这些人家失去支柱,几乎不能度日。
虞枝枝就带着姆妈和其他家仆一起,四处接济他们的家眷,尽管心中惶惶不可终日,但虞枝枝没有让自己闲下来。
虞枝枝打听到一户姓尤的人家时,那里早就空落落的。问了邻人才知道,这家人已经搬走了。
从邻人那里听到的故事,让虞枝枝更感心情沉重。
本朝制度,成年男子都应戍边三天,即使是三公的儿子也不例外。但这只是制度,实际上的变通办法是,一人出三百钱,交给朝廷,让朝廷去雇人戍边。
尤家是兄弟两人一起过活,兄弟二人成年,但他家拿不出六百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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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兄弟一商量,让弟弟去,一年还能给家里赚一些钱。
弟弟早年娶妻,妻子早亡,留下了一女,就交给兄嫂二人照看。
弟弟一去几年,这几年来,兄嫂渐渐看不惯弟弟留下来的女儿,这次,听说讨伐鲜卑大败,弟弟往后拿不回钱来,说不定还会治罪,于是一狠心,将侄女儿卖了出去,换回来了一万钱。
兄嫂两人做了亏心事,在这里也待不下去,就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就此消失得一干二净。
邻人讲完了尤家的故事,又递给虞枝枝一块麻布,虞枝枝展开,看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
邻人说这是弟弟寄回来的最后一样东西,信使带回来这块麻布还有他战死的消息。
邻人不识字,好奇问虞枝枝上面写的是什么,听到虞枝枝说是一首诗的时候,邻人好奇又敬畏。
平民没有读书的机会,尤家弟弟写的东西,他们根本就看不懂。
兄嫂两人也看不懂,他们将钱带走了,没有带走弟弟留下的最后的遗物。
虞枝枝将这块麻布带回了家。
她好好存放着一切从云中郡带来的东西,放在洛京姆妈和弟弟的家中,期待它们能够回到应该回到的地方去。
虞枝枝郑重地叠好这块麻布,拿起案几上面的针线,开始用方岐送给她的兔毛缝一件衣裳。
针线不停,她脑中还想着麻布的事。
云中郡姓尤的人极为稀少,从尤怜的反应来看,她应当就是那位弟弟的女儿。
虞枝枝心神晃动,一不小心将针扎进了手指中,很快指尖沁出了血珠。
她垂眸默默看了一眼,手心的伤还没好,手指又添上新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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