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韦抹了鼻子下淌出来的血,朝走过来拉着自己的女孩摆摆手,转身走到展立国身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展立国瞪着展骏,又瞟了展韦几眼,终于软下来,转身踉跄着离开了。
父亲从小就更疼爱弟弟,展骏心里是知道的。看着弟弟和父亲之间的气氛,展骏又难受又酸涩,却还要打起精神给亲家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等姑娘和父母坐上了回去的车,兄弟两个终于可以面对面说说话了。
展立国卷款逃了,却也没有逃到更远的地方去。他买了张站台票,背着个装着所有值钱东西的便宜书包,一路上躲躲藏藏,坐着绿皮火车来到了相距不远的这个城市。赌徒无法摆脱侥幸心理,可一年不到,他就把原先的钱和变卖首饰得来的款子全都输没了,还欠了高利贷好几万。他心里惦记着那套房子,却不敢回去,只能想了个化名,在建筑工地上打小时工。
那时正值城市建设的井喷期,大量外来务工人员涌入,他花二十块钱买了个粗制滥造的身份证,辗转换了好几十个工地,也算有惊无险地过了几年。
在一个大学园区里搬砖的时候,展立国看到了在密密麻麻的新生人潮中,一对和自己长相相似的男孩子。
展骏这才知道,原来在弟弟上大学的第一天,展立国就已经见到了他们俩。
一个多月后,新的教学楼即将落成,展韦正和几个同学抱着篮球从球场往宿舍里走,半途中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转头看到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带着橙色安全帽的中年男人。男人脸上还带着几道旧伤疤,躲在玉兰树的阴影里畏畏缩缩,可展韦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展韦当时几乎哭了出来。他把手里的篮球狠狠砸向那个站在树荫之下的男人。傍晚的日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他愤怒又绝望地低声斥骂自己的父亲,展立国蹲在砖块上低着头,一声不吭,只是不停地反复搓着手。
“你一直瞒着我。”展骏揉了揉死死皱着的眉间。
展韦和他都坐在路边,一人抓着一罐啤酒。听到哥哥的这句话,展韦还没说出的许多理由都梗在了喉头。
良久,展骏轻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在家里最艰难的那段时间里,展骏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压力。展韦当时被展骏保护得太好,他除了从哥哥那里得知妈妈得了重病而爸爸离开了,并不知道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背后,自己的哥哥承受着怎样可怕的、远超出他年纪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