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严摸头不知脑,任由小妹将绸带一圈一圈地绕在自己右手与菜刀之上,傻瓜一样问:“小妹,真要砍人呐?”
林满慧瞟了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
如果是末世,抢夺食物都是刀木仓相见,至死方休。这里分明是和平年代,也不知道自家这几个哥哥哪来的这么多戾气,天天喊打喊杀。
过去的林满慧怯懦胆小,见到哥哥们和人打架,也不敢劝,就躲在一边掉眼泪。
现在林满慧穿回来,自然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哭哭啼啼。她用水红色绸带牢牢将林景严的右手与菜刀绑在一起,一道一道地缠绕着,最后打上一个死结。
看到绸带打成的死结,林景严这才发现小妹不是开玩笑。他抬起手看着在绸带亮光映衬之下愈发显得妖异的菜刀,再看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的满慧,莫名有些心虚。
“小……小妹,不用这么夸张吧?”
林满慧抿着嘴没有说话。
林景严将右手伸到她面前,讨好一笑:“帮我解开吧,拿刀太吓人了点,万一真的伤到人不好。
我和四哥看你喜欢绸带,想买来给你扎辫子。哪知道供销社的营业员狗眼看人低,不肯卖给我们,歪话说了一箩筐,所以……就吵起来了。”
林满慧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转过身坐回竹椅,准备继续晒太阳。
小妹这样的反应与平时反差太大,林景严有点忐忑不安,他走到她面前,嘻嘻一笑:“小妹,五哥错了,不该拱火、抄家伙。你帮我解开绸带,我们一起去把四哥劝回来,好不好?”
林满慧没有动,她想努力找回冥想的感觉。自己这破败的身体太过虚弱,春天的阳光这么暖和,她却脚底发寒、后背流虚汗。
可是林景严叽叽喳喳在一旁说个不停,似乎小妹不发话,他不敢离开一样。林满慧被他吵得没奈何,只得睁开眼:“不打了?”
林景严连连点头:“不打了,不打了。”
林满慧“哦”了一声,抬手帮他解开绸带。
解开绸带之后,林景严松了一口气,将菜刀放在窗台。二话不说,背起林满慧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说:“走!我们一起去把四哥带回来。”
林满慧只有十二岁,因为年幼早产、瘦弱多病,个子矮小、轻得很。陡然被人背起,四周的一切变得有些飘忽。
连脊房那红色的山墙上“农业学大寨”五个白色油漆大字迅速向后退去,路边的苦楝树开出浅紫色的花朵,一簇一簇的,浓烈的香气忽远忽近。
前胸挨着林景严的温暖的后背,双手扶着他薄而坚实的肩膀,一种奇特的安全感包裹着林满慧——看来以前的自己真的很依赖、信任五哥。
林满慧右手拿着那条皱巴巴的绸带,扬起头、闭上眼,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暖的。
林景严显然经常背小妹,单手托住她,跑得又快又稳,一边跑还不忘说话:“小妹,你请了几天病假,天天窝在屋里。今天看着精神不错,正好出来走动走动。”
军山农场共有五个分场,三分场靠近小军山的山脚,以种植果树、蔬菜为主。主干道农耕大道与四喜路交叉路口有一家小小的供销社,平时卖些针线、肥皂、油盐酱醋等日用品。
林景严脚程快,一路小跑,约摸五、六分钟的样子,就来到供销社门口。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此刻这间红砖青瓦的小平房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堆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有劝架的——
“林景勇,有话好好说,不要发脾气嘛。”
“魏艳你也积点口德吧,干嘛扯出人家父母?”
有烦躁的——
“在供销社里吵什么吵?我们还要买东西呢。”
“大男人买什么绸带?花里胡哨的,不能吃不能穿。有那钱和布票,不会扯几尺棉布做件新衣裳?”
也有看戏不怕台高的——
“林景勇你这人怎么跟娘们儿一样,光说不练。”
“就是,说了这半天,也没见真动手……”
看到林景严背着妹妹过来,众人迅速让开一条路。
在这个娱乐活动匮乏、人与人之间没什么隐私可言的七十年代,哪家吵架都会围一群人过来看热闹。
林家兄妹一来,代表热闹会升级!观众的眼中都露出兴奋之色。
迈过供销社的门槛,林景严蹲下来,轻手轻脚将林满慧放下。
无数道目光投注在林满慧身上,这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离开这个世界太久,很多记忆缺失,这些人她都不认得。
她低眉敛目,乖巧跟在林景严身后,走进光线略显阴暗的供销社。
一间层高大约四米的平房,高高的方格木窗玻璃透过丝丝阳光,在水泥地板上映下光影。
水泥砌的柜台显得冰冷无比,上面摆着几个装瓜子、花生、油炸小零食的封口玻璃瓶,里边一溜货架上摆着肥皂、毛巾、蓝布,柜台旁还有两口大大的瓦缸,上面贴张红纸,写着几个字——
酱油、醋。
柜台后站着一个烫着大波浪卷的三十多岁女子,一脸的刻薄相,眼睛扫过林景严、林满慧,薄薄的嘴唇上下开合,说出来的话像刀子一样。
“哟~这是准备打群架?到底是没爸妈的孩子,就是团结呀。”
“轰!”
一个身穿红色背心、外套一件深蓝色工作装的年青男人一巴掌拍在水泥柜台上,干惯体力活的他,一只大手掌力量感十足,拍在水泥台面上发出沉闷、巨大的声响。
“姓魏的,你说话真,真毒!你,你给我出来,看我不抽……抽死你!”
林满慧抬眼望去,眼前这个一激动就会轻微结巴的年青男人,正是自己的四哥,林景勇,在三分场纸箱厂上班,今年二十一岁。他个子高大,一脸的络腮胡子,虎目狮鼻,看着颇有几分草莽英雄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