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班,没有人再会为下雨不用做早操而高兴了。
天空阴沉沉的,如同是浑浊的病眼。我站在窗台边上,望着因为一整个暑假没见面而变得多话的女同学,络绎不绝地走进校门。
回头望望教室,还是没有人说话,只有翻动暑假作业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我垂着头,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望向旁边的空座位。
与我的桌子比,那张桌子显得格外的脏。似乎一整年没有清理过的灰尘,还有乱七八糟的涂鸦,都令人非常不快。
我皱了皱眉,再次将视线转到外头的天空。操场上的嬉闹声隐隐地传来,暑假前的那一天,就好像一幕会抖动的默剧,在眼前缓缓地升起来。
阿健死了,就在那一天。
他从教学楼的顶层跳了下去,从我刚才站的窗口一闪而过,然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底下的花坛里。原本那个花坛里光秃秃的,只有垃圾和腥臭的泥土。可就在那件事的前一个月,花坛却突然被人清理干净,种上了几株月季。
那时候是梅雨,天没完没了地下着雨,月季花娇嫩的花瓣喝饱了水,显得晶莹剔透。
阿健跳下去的时候,几根因为要嫁接而特意削尖的□□穿过了他的身体。就像校门口卖的糖葫芦一样,他的身体被串了起来。鲜红的血液从他的身体里喷出来,溅到了月季花美丽的花瓣上。
血从粉嫩的花瓣上滴下,像是花朵流出的血泪。
有一根□□穿过了他的眼珠,他被从上头弄下来的时候,眼珠子就这么从眼眶里被拽了出来。那粒血肉模糊的看不出原本样子的眼球,就死死地串在□□上,随着风微微地摇晃。
血几乎染红了整个花坛。
我望着那些绛红色的泥土,第一次知道,人的身体,居然能流出那么多的血。
在那浓重的背景上,碧绿的叶子,鲜红的眼球,一切都是那么清晰。
那一天,雨水冲刷着猩红的花坛,在地上汇成了一条浅浅的红色河流。
我不知道,那粒眼球后来去了哪里。
曾经有一次,我梦到了死去的阿健。他瘦弱得好像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没有变,只有右眼空空的,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望过去的时候,里头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做了那个梦以后,我几乎是一路哭着冲到了他家。
阿健妈妈睁着哭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愣愣地看着我。她蜡黄的脸像是没煮熟的豆腐皮,晦暗得不像样。望着作为阿健唯一朋友的我,她哭得更凶了。
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我的后脊梁猛地一抽,一路跌跌撞撞地退出那座阴暗的房子,在肺部快要炸裂的感觉中,一路狂奔回了家。
想到这,我突然停了下来,而是抬起头,眼神从教室里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咔哒。
门突然被推开,班主任走了进来。他是从去年才开始带我们班的,瘦弱的样子让人看了很不放心。他走路的方式有点奇怪,两只脚一重一轻,所以摇晃得很厉害。听说,他小时候被车撞断过腿,虽然现在能走,但还是留下了这么个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