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和这几位学校里堪称元老级别的同事朝夕相处了也已有一年多,彼此间早已熟悉,因此也没多做推却,答应下来后就独自留在了这间不甚宽敞的办公室里。
蔡闫二人说笑着将锅碗端出门后,室内一下静了下来。
林安将桌椅全部腾挪回原来的位置,随后在自己那张临窗的办公桌旁站了会儿。
一轮将圆未圆的明月挂在夜空,银白的光辉皓洁清冷,毫无保留地倾洒在每一寸与之默然相对的土地房舍山川河流上,当然,也包括此刻正临靠在窗边,无声凝望着它的一双沉静专注的眼中。
静谧的办公室尚残留着一丝方才那锅清粥所散发出的米香,若有似无地浮在空气中,盘旋萦绕在鼻尖,再加上这样静谧的夜,以及这样明亮的月,无端就勾起了有关往昔的某些沉寂许久的模糊片段。
比如狭小的厨房,比如略有些灼烫的气息,又比如一碗汤,几道菜,以及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头对头摆放着的两副碗筷。
林安目光怔然地望着不远处被大小山岭托起天幕,恍然间,那份模糊又遥远的记忆又仿若一阵接一阵在风中扬起的细尘,丝丝缕缕,层层叠叠地将心房覆盖。
于是连同那份隐隐流淌在全身血脉中的悸动,与曾经轻易就能被激起的惊痛,也似乎被一同遏抑掩埋。
林安静立在窗前,许久,微有些出神的目光一动,伸出手将面前紧闭的窗掀开了一条缝,让满屋的气味随着猛然袭来的风,一同在这茫茫夜色中散去。
随后转过身,拿过一边椅背上挂着的先前脱下的外衣抖了抖,缓步向办公室的门口走去。却手刚触摸到门把,从臂弯中垂荡下来贴着腰腹的大衣口袋又极为短促地震了一下。
林安察觉,稍一愣,停下转动门把的动作,将那震动的来源从衣服中摸寻了出来,却见被按亮的屏幕上蓦然跳出了两则未读消息的提示。
他轻眨了眨眼,随即从收信箱点了进去,只见悬在屏幕最上方的两个发信人,一个来自林母,另一个,则依然来自于已在两天内接连给自己发过了三条短信的丁华。
他眸光微一动,稍犹豫了下,先打开了涵盖了母亲各种嘱咐的短讯,迅速浏览完,并同样仔细地回了一大段内容过去。之后才转向收信箱中的另一位发信人,却点进去没两秒,就发现悬挂在同一号码下的,有两封尚未被阅读的信封标志,且不知为何,一前一后,之间间隔了有十分钟之久。
一条,是意义不明的两个字:林安。时间显示为8点50。
另一条,则显示为两分钟前,也就是刚刚手机震动的时候发来的,亦只有极为简短的四个字:
节日快乐。
林安静对着这两条消息,一股莫名的奇异感又一次从心头一闪而过,而先前屋内漂浮着的让人一时恍神的蒸腾热气,也仿佛随着这两则短讯兀地从身后再度侵袭而来,悄无声息地攀附上背向灯光的身体,顺着从窗缝中渡入的微风一丝一缕地钻入了肌理。
以致他又在门口怔怔地站了不知多久,才在推门而入的崔庆那惊讶的目光中猛地回过神来。
崔庆看着因自己乍然推门而猛地踉跄后退了一步的对方,有些惊讶地转头朝自己身后的走廊上张望了一眼,问道:哎,林老师,你怎么还在这儿?说着又朝楼下水池边差不多已经把餐具都清洗干净,正边沥水便谈笑着的闫老师和蔡老师看去一眼,继续道:刚过来的时候闫老师还说她们叮嘱了你让你早点儿回房间休息,咱们这几个人就数你路最远,舟车劳顿的,明天还要早起,哎,我们都替你累得慌。说完一侧身,让开了一条道,一只手朝门外的方向快速地摆了几摆,笑道:所以赶紧的,别呆站了,回宿舍再收拾收拾,早点歇着去。
林安收起手机,垂下眼睫迅速收敛起方才流露出的情绪,笑着应了一声后,抬脚出了办公室。
直到宿舍房间的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才又松了脸上的表情,微有些怔忪地将信箱再次打开,盯着几分钟的那两条信息,以及连带着昨天和今天下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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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条一起看了会儿,然后挪动着手指,缓缓打出了一句客套不失礼数的谢谢,也祝你元宵节快乐。发了出去。
随后放下手机,轻舒了一口气,开始动手整理起之前未及整理完的行李。
墙上的挂钟针脚一分一秒地缓缓走过,等将房间中的书桌和书柜俱都清理干净,床铺铺好,衣服也收整完毕,时间已于不知不觉间逼近十点。
林安看了眼钟,又在一旁的凳子上稍坐了会儿,才抬手按了按有些发胀的额角,带着洗漱用具到走廊尽头的公用用水区简单清洗了下,之后返回宿舍,从柜子上拿了本教材,坐在床上静静翻看了起来。
却不知为什么,看着看着,思绪便又产生了一瞬的凝滞。
于是等十多秒后反应过来,林安才发现不知在何时,自己已又将那巴掌大小的黑色机身给无意识地握在了手里。
只不过这次呈现在视线中的,却已不再是近日来接连来自备注为丁华的问候短讯,而是那些被刻意保存了近14个月的,却极少被离开c市后的自己所再回顾的,有关于那个人的消息。
视线在那些曾经带给他无数或惊惶或欣喜,苦涩或甜蜜的情绪的字句中游走,许久,才默然停留在了显示为一年多前的,由他在某个深夜发送出去,却再也没能收到回音的两个字上。
徐哥。
林安一动不动地望着这个名字,半晌,轻轻挪动了下扣在屏幕边缘的拇指,从这两个字上慢慢抚过,然后眸光微一闪烁,又在片刻后悄然退了出来。
窗外的明月星辰依旧,可当再抬起头,原本平静的心绪却再难归平静。
许是被适才饭桌上提起的有关于伴侣的话题所触动,又或是因为从今年春节开始到不久前与丁华之间那陆陆续续的联络,再加上今夜这浮动的星光迷离的月色,所有这些微小的时间和因素,都让人在不经意间再一次产生了与那人相碰触的隐秘错觉来。
林安定定地坐着,又不知过去多久,才在窗外乍然响起的一声从不远处村落中传出的犬吠中惊醒,随后垂下眼睑,动了动着拇指摩挲了几下手中的电话,随后勾起一丝笑,起身缓缓走至窗前拉上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