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脏乱不堪的贫民窟走出来,又进了另一个炼狱。
许多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同样衣衫凌乱,眼底暗淡无光,似乎都和他一样,被那位谭先生带了进来。
他拄着拐杖,眼底带着笑,整洁的装扮与孩子们截然不同,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活下去,才是你们需要做的事。”他声音很温和,“我不在乎过程,你们如何搏斗,如何生存,我一概不管,只要你们活了下来,想要的一切自然握在你们手里。”
“孩子们,不择手段得到想要的一切吧,我相信你们做得到,就当是为了自己,我期待你们站在我身边的一天。”
刚开始,没有人明白谭先生的意思。
直到后来,饭菜明显少了几份,住宿的地方位置不够,孩子开始成群结队,开始靠拢强者,险恶的心思透露出来,一把不起眼的小玻璃碎片,一点铅笔落下来的粉末,都可能是造成死亡的原因。
人数越来越少,死的原因越来越奇怪。
莫名其妙被打死,组团围殴已经不算什么了,无数人在训练中突然倒下,这种事发生了无数次,没人会在意原因,更没有人会追求起因,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下一个绝不能是自己。
仅此一年,零区只剩下不到五十人。
准确来说,零区的候补者只有不到五十人。
活下来的候补者会正式成为零区的人接任务,真正成为谭先生所说的,那些可以得到一切的人。
所有人都渴望活下去,他们日以继日的训练,不论身上有多痛,内心有多煎熬,都为了能够活下去而努力。
零区是他们每天夜里梦想的地方,之前苟且偷生的日子太过于凄惨,如果能作为北门的一份子继续活着,即使是死也庆幸是以人的身份死去。
“喂,小子,把我的衣服洗干净。”
那年,云盏十四岁。
不断训练的日子让单薄的身体逐渐强壮起来,在这里能吃饱饭,身高也开始长,眼睛比以往更加深沉,他在对着沙袋打拳,几个男生走过来他也没有停下动作,发了狠的力度直直挥向沙袋。
罗佩欧平常并没有注意到他,比起其他迫于表现自己的男生,这个人显得格格不入,一天到晚就是在健身和训练,对其他事情充耳不闻,本来不至于让他注意到他,但他发现其他爱欺负人的小团伙竟然会漏掉这么一号人物,这让他很好奇也很兴奋。
他在零区的训练场里是个说得上号的人物,他的体格比一般孩子大,手段也够狠辣,逐渐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朝他靠拢,有人追捧,他自然乐意,久而久之也涨了气势,看谁不顺眼都得玩弄一两下。
面前打拳的男孩并没有回应,让他很是不满,他的神情让他很讨厌,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讨好谁也不和谁拉仇恨,清高的模样让他很想撕碎这张脸。
“臭小子,和你说话呢,不想死就乖乖给我照做!”罗佩欧已经有了要发火的迹象。
身边的两个小跟班见此,忙上前想要拉住云盏,“罗哥说话呢,听到没!”
还没碰到人,一股冷风迅速从身侧掠过,紧接着两个男孩砰地一声倒在地,惨叫声响起。
罗佩欧瞪大了眼,没料到他会动手,怒意瞬间冲上来,举起拳头揍过去,“靠!敢动手?”
他人高马大,看不出来年纪和这些男孩差不多,手臂的肌肉鼓起,看起来十分的健壮,拳头挥动的非常迅速,几乎是他们倒地的下一秒就袭来,但云盏面不改色,比他更快的躲过,抓住他的手臂反向一扣,骨头错位的声音响起来。
“啊!”罗佩欧惨叫起来,手臂颤抖着不敢动,嘴里一个劲的在咒骂,“靠!放开我!我操你妈!”
“我劝你不要动。”身侧微微有些低沉的嗓音传来,他感到手一紧,紧接着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几乎昏厥过去,“否则像这样,手别想要了。”
两个小跟班已经站了起来,罗佩欧忙怒喊打死他,却不见两个人动弹。
是谁都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一向霸道爱欺负弱小的罗佩欧被人扣在地上,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更何况他身后的少年一看就不好惹,谁都没这个胆子出风头。
见此,罗佩欧难得起了一身冷汗,他有点后悔刚刚的举动,仔细想想,为什么少饭菜的时候他能吃的上,为什么他依旧有床可以睡,为什么没人惹他。
答案呼之欲出,他只感到细思极恐。
“你浪费了我两分钟的训练时间。”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他不敢回头看,额间全是冷汗,“你要怎么补偿我?”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只有罗佩欧那个蠢货才感受不到来自真正强者的气息。
他们不认为自己是弱者,但面对比自己强的人都有一种本能,那就是尽量绕道走。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云盏主动说话,如此稀奇的景象,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气氛很死气沉沉,呼吸声几乎都听不到,罗佩欧才反应过来自己惹错了人,不再是自己平常的傲慢性子,语气里充满了惊恐和焦急,“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打扰你!”
云盏并没有说话,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这让他浑身战栗,“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叁下头!”
空气沉寂了半响,随后他笑了,“好啊。”
所有人后背一凉,只有罗佩欧这个傻缺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
他松开他,罗佩欧忙跪下来磕头,额头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可见,叁个头磕完,他期待的看着云盏,“我……我可以走了吗?”
“衣服不需要洗了?”
他一惊,“不!不用!我可以帮你洗,我帮你洗!”
许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云盏笑了一声,有点诡异,“还愣着干什么,去厕所。”
罗佩欧急忙起身去厕所,厕所有许多人的衣服,本来是那些被欺负的人洗的,但罗佩欧此时顾不上那么多,从里面翻出云盏的衣服就要开始洗。
“一起洗了。”
身后不紧不慢的嗓音突然响起,他的手不免一抖,即使气的牙痒痒,还是照做。
他以为云盏就这么去训练了,结果他全程看着他洗,这让他不敢懈怠,每一件都洗得干干净净,终于洗完,他松了口气。
“感觉如何?”
他浑身一颤,门口有好多人都在看这场翻盘,他咬紧牙关,忍住冲上去杀了云盏的想法,“挺好的……”
嗤笑一声,这让罗佩欧感到自尊心的极致耻辱,他握紧双拳,还未开口说话,便听见云盏的一句,“洗得不错,不如把你自己也洗一下,怎么样?”
“什么?”他愣住。
极快的速度,极狠的力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抓住他的头,毫不留情的砸向墙面,他连惊呼都喊不出来,惨叫声卡在喉咙,被云盏掐住脖子,脸涨得通红,逐渐呼吸困难。
“因为你,我心情很差。”云盏眼底很深沉,极致的黑暗让罗佩欧心里发毛,“我在这里还没杀过人,你要不要做我的第一个?”
此话一出,罗佩欧呼吸一滞,他瞪大了眼,悬殊的差距让他第一次感到死亡的威胁。
“不……不……”
健壮的身子慢慢被提起来,他难以置信云盏的臂力,此刻极度的懊悔一开始无脑的挑衅,他在训练场称霸了许久,何时遭受过这种事情。
接下来他不知道是如何度过的,浑身都在疼,无法说出话,一开口嘴里就开始喷血,他已经感受不到身上哪里有哪一处是好的了,疼痛让他麻木,所有人的目光冷酷无情,似乎都等着他去死。
他是如何死的,是如何昏厥的,是如何闭眼的,他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最后一眼,那可怕的少年脸上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