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北姗姗赶到酒店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此时酒会已经进行了好一会儿,酒热正酣。酒会上, 觥筹交错,现场演奏的交响乐宛转悠扬, 舞池里年轻男女随着音乐优雅起舞。衣着光鲜的宾客们酒杯相碰, 笑容满面寒暄着。
在宴会厅门口, 沈知北被礼宾生拦了下来,身后的薄旭就走了上来,拿出了两人的邀请函。礼宾生接过看了一眼就一躬身就彬彬有礼请两人进去了。
沈知北站在外围四下打量了几眼,并没有立即走进去。
薄旭跟在他的身后也四处张望, 似乎在找什么。找了一会儿他目光一顿, 嘴角微微挑起了一些, 轻轻碰了碰沈知北的手臂,右手指向某个方位示意他:“老板他们在那里。”
沈知北的目光早就停留到了薄旭手指的方向,显然早就看到了, 不过顾观南正在跟别人谈话,他就没有走过去。等那个人离开了, 他才抬腿走过去。然而就在即将走到顾观南面前时, 他突然又停了下来, 顺手把薄旭也拉住。
薄旭走在他的身后, 什么都没看到就被他拽住了,停下来不解地扭脸看他。
沈知北嘴角缓缓勾起,脸上的笑容却带着莫名的凉意。
薄旭意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蓦地睁大了眼睛,脸上表情先是震惊随后又逐渐同情。他不动声色地瞟了眼一旁的沈知北,果不其然就见对方脸上的笑容比刚才又灿烂了几分,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
薄旭低下头,在心里为自家老板默哀。
不远处,一个年轻美艳的女人身姿摇曳地走到顾观南面前,与他轻轻碰了一下酒杯,红唇贴在杯沿小抿了一口,随后又对着顾观南魅惑一笑,与他面对面交谈了起来。
一向拒人以千里外的顾观南意外地竟然没有表现出半点的不耐烦,态度甚至还算得上温和,整个眉眼都是舒展着的,嘴角还带着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
薄旭看了眼不远处相谈甚欢的两人,又偷偷瞥一旁的沈知北。沈知北此刻脸上的表情应该可以定义成吃醋。
薄旭在心里一边同情自家老板,一边又为自家老板高兴,毕竟沈知北会不高兴就意味着他在意他,是件好事。如果沈知北看到他家老板跟一个魅力四射的大美人交谈相欢也依然无动于衷的话,那他家老板才真要躲起来哭上一哭了。
薄旭低着头偷笑,觉得老板要是看到沈知北如今的表情肯定会高兴的,所以为了让他家老板更加高兴,他又往紧张的局面上又拱了一把火。
他凑到沈知北身边,小声解释了一句:“那位是程元建设老总的千金,程心仪小姐,今年刚从美国名校毕业,三个月前接手了程元建设,能力很出色,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得到了程元上下的一致认可。程元的老总也一直以这个女儿为傲,逢人就夸女儿,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薄旭介绍的时候眼睛全程盯着沈知北的表情。沈知北虽然一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但心里还是有些在意的,而这种在意也很诚实地反应到了脸上。
他的语气有些酸,问薄旭:“你家老板跟她认识?”
薄旭点点头,说:“顾家和程家是世交,据说老板的母亲生前和程家的太太是闺中密友,关系很好,两家来往也很频繁,另外……”说着说着,薄旭就消了声,有些犹豫要不要说下去。
沈知北转过来笑着看他:“都说到这份上了倒不如一口气说完?”
薄旭低下头,在心里又为自家老板默哀了几秒,配合地往下说:“听说顾夫人在世时原本想和程太太一起撮合两家的小孩。”
沈知北嘴角又扬起了一些,一副果然是这样的表情。
此时一位侍者端着托盘从他们身边经过,沈知北伸手拿了一杯红酒,仰头喝了一大口才恢复了冷静,接着问:“然后呢?为什么没有成?”
薄旭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生杀大权还掌握在顾观南的手中,顾观南要是不好过,他这个挑拨是非的也别想过舒服,于是赶紧往回找补:“当然是因为老板不喜欢程小姐了,这么多年来能让老板动心的就只有沈先生您了。”
沈知北转过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悠悠道:“实话。”
“……”薄助理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告诉他,“我也是听吴管家说的,说是太太和程家太太刚有了这个念头后没过多久就发生了车祸。然后……程小姐听说老板的腿受了伤,可能以后都站不起来了之后就再没来看望过老板,第二年又直接去国外读书了,今年才回来。太太走后,两家的关系也开始逐渐疏远,近些年除了公事上的合作,私下已经没有往来了。”
沈知北轻晃着红酒,情绪全程都很平静,只是在听到陈小姐出国念书那一段轻轻挑了一下眉梢,嘴角也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薄旭也摸不清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为了自己和自家老板的生命安全还是贴心地解释道:“沈先生,老板大概是在和程小姐谈论生意上的事呢。顾氏最近和程元有个合作项目,程小姐是负责人,所以这些天和老板联系也比较频繁。您放心,老板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是看不上别人的。”
沈知北哭笑不得,仰起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顺手就把空酒杯往薄旭的手里一塞,不紧不慢地就朝着还沉浸在交谈中的两人走了过去。
顾观南虽然面上在和程心仪谈话,但其实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还没有赶来的沈知北,因此并没有认真听程心仪说话。至于薄旭他们瞧见的温柔的神色也不是因为程心仪,纯粹是因为他在那时候突然想起了和沈知北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或许连顾观南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只要一想起沈知北,整个人就像是不受控制似的从里到外变得柔软,露出定义为温柔的神色。
在沈知北出现之前,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能够让他温柔以待的人或事物,所以他从心到外面都是冷漠如冰的,加上因为曾经的“光辉事迹”被外界贴上了危险可怕的表情,逐渐地就变成了没人敢靠近。
可是自从沈知北出现之后,在沈知北的爱意和感化之下他逐渐卸下来了身上的防备,身上的戾气消了不少。特别是重新站起来之后,身上的气质就发生了彻底的转变的,曾经被阴戾掩埋了起来的那张俊美的面孔也终于展现出来原本的魅力。
顾观南并不知道,自从他双腿恢复健康的消息传遍了榕城上流圈之后,他一跃成为了所有富家小姐心目中的丈夫人选no.1。
程心仪也在其中。
程心仪边和顾观南说话,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和顾观南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一直到十五岁前,因为两家的关系他们两个来往也极为频繁,可以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程心仪一早就知道两家父母有意撮合她和顾观南。
那时候的顾观南还是个无忧无虑的阳光少年,性格很温和,一直把程心仪当成妹妹对待。虽然两个小孩因为父母的有意撮合经常会独处,但是当时顾观南是个爱玩的性子,所以往往把程心仪带到自己房间后,打开电视给她找出一部少女动漫让她看后就自顾自专心捣鼓飞机模型,就连最基本的交流都很少。
程心仪在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曾经顾观南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称得上是最典型的直男行为了。
在这种情况下,加上那时两个孩子年纪也不大,所以程心仪对于顾观南并没有别的想法。可是即便如此,对于两家长辈有意撮合他们的行为她也没有排斥。
程心仪从小就比一般的小孩子早熟,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像他们这种家庭,婚姻和爱情都是为家族的发展服务的,所以她也深刻明白自己以后若是能和顾观南结婚,以顾家在榕城的地位,这段婚姻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顾家都是有利无害的。
再后来,两个孩子又长大了一些,顾观南越来越优秀,校园男神的属性初显,程心仪对于顾观南的感情也开始渐渐变了味,对于以后两人的未来也从原本的不抵抗渐渐转变为了期待。
可就在她刚开始喜欢上顾观南不久,顾家突然出了变故。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不仅当场夺走了顾家的当家主母,也夺走了顾观南的双腿。
当程心仪听说顾观南双腿手上可能一辈子都站不起来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最先闪过的念头是——自己不能嫁给一个废人。
后来她跟随父母去医院看望受伤住院的顾观南,当看到形容颓废,双眼暗淡无光,如同一个断线木偶一般死气沉沉的顾观南后,这个念头越发坚定,于是当天回到家后她就要求父母毁了这个婚约。
那时程心仪也不过十五岁,即便心理再早熟也不过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遇到这种事情也做不到冷静理智,只要一想起以后数十年,她都要对着一个双腿残疾的男人,要给他推一辈子轮椅就觉得崩溃,根本不能接受。
刚好那时候,爱女心切的程父也不舍得把女儿嫁给一个废人,忙不迭就答应了下来。由于两个孩子年纪还小,两家的婚事一直以来都是两家长辈口头上说说,并没有正式定下来,倒也省了他们很多事。
刚好那时候顾家也是多事之秋,自顾不暇,他们就准备将这件事冷处理,之后就减少了和顾家的往来,更是在第二年直接送女儿出国读书,完全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顾之行那时候也正好跟刚进门的情人和儿子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几乎快忘了顾观南这个儿子,更加不可能记起随口一说的婚事。
于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程顾两家的人,几乎没人知道程家大小姐和顾观南是差点订婚的关系。
程心仪这些年虽然一直在国外,对于榕城的事并不是很了解,对于顾观南的印象也还停留在十几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