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梅问情笑了一声,“你活着我想睡你,你死了我想收尸,有什么冲突?”
贺离恨哑口无言,偏过头沉默片刻。与此同时,他体内那颗珠子化为的鬼气全部被一丝一缕地洗成灵力,人间少见的浓稠灵力在一股飘渺的指引下导入他的筑基灵台。
那处灵台已经被劈成粉末,碎得不能再碎,但梅问情居然有闲情逸致将它重新融成一体,神情相当自如。
只可惜那些鬼气并不充沛,所洗成的灵力也只有那么一点,粉碎的筑基灵台只融合了四分之一,稍微修复贯通了贺离恨身上的几条经脉。
梅问情收回手,果然听到对方的疑问:“你既然不是凡人,为什么住在人间,这里的环境对修行无益,你留在这里没什么益处。”
梅问情道:“清净。”
贺离恨一口气噎住,缓了缓才道:“……行,那我们走吧。”
“等等。”梅问情撩开车帘,朝着庙门望了一眼,她的目光穿过破烂穿孔的门,似乎直直地钉在里面的塑像之上,“你虽然是个散发着香味儿的大补之物,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了。但昨晚那鬼新郎一开始分明不知道是你在这里,它是被什么东西引来的?”
她这么一说,贺离恨便想起昨夜那鬼物是靠近之后才发觉他的道体残缺:“你的意思是……”
梅问情没有回答,她伸出手,手腕上的一圈金纹仿佛活物一般游动,在她的手上盘旋不定,随后竟然脱离了肌肤,凝聚在她掌心,这金纹浮空之后,贺离恨明显地感觉到她身上诞生一股难以揣测、令人呼吸不畅的重压。
梅问情反手一震,金纹瞬息间放出光华,她冷声道:“出来见我!”
随着这四个字落地,破烂的庙宇蓦然开始震动。贺离恨区分之后才发觉并不是庙宇在震,而是这座庙在他的视觉里是在震动的。
下一刻,庙门嘭得一声炸开,露出里面被尘灰覆盖的塑像,尘灰飞扬,塑像的双眼猛地睁开,一股无形之力从塑像之上带出来,那些金纹纠缠成绳索的模样,将一个跟那座塑像几乎一模一样的鬼仙绑来眼前——
金纹在它身上不断转动着。这被参拜的鬼仙没有性别,被拘神术压跪在地上,浑身似有千斤重。它大叫道:“真人饶命,真人饶命!求仙女娘娘饶了小的!”
梅问情仔细观察了一下它的模样。见它穿得还算喜庆,身上还有缭绕的香火气,想必在别的地方也有人参拜。她垂眸微笑,语调柔和地道:“你是保路仙?既然吃了运货队不少香火,又给你建了庙宇,你怎么舍得害死你的香火来源呢?”
保路仙其实不是“仙”,而是人们臆想出来的一种神仙,她们这些运货队、商旅之人,为了保佑自己出行在外平安通畅,不知道从哪儿得知有这么一种鬼神,经过人们建造庙宇、香火供奉之后,它才因为香火汇聚而成形,成型后有了神通,也就能保护行人了。
这保路仙生得非常貌美,又有官道上的几处庙宇,原本不在乎此处早已废弃的破庙,没想到竟然惹上一尊煞神。它叩头道:“真人饶命!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一个半月前四门鬼王蝎娘娘借道,要我们这些庙宇小仙供奉她的麾下鬼兵,不然就吞吃了我们的香火,还要断绝此路!原本我是不怕新嫁郎这类鬼物的,可有蝎娘娘在上,实在不敢不从啊——”
“所以你就牺牲了这座没有香火的废弃小庙,做四门鬼王手下的伥鬼。”梅问情轻飘飘地问,“用行人的血肉喂养这群鬼兵?”
保路仙吓得花容失色,但被金纹锁链禁锢着,连爬上前讨好她也没资格,连连道:“小仙的性命香火掌握在她手上,莫敢不从。您的郎君这样鲜美,若是小仙知情不报,会被她钉在魂柱上下油锅的啊!”
梅问情慵懒地向后靠去,抬指推了推贺离恨,看起来很好说话似的:“这话你跟我说没用,我这人很是惧内,这事儿得我郎君做主。其实那群凡人死了与我何干?但我郎君是个嫉恶如仇、普渡众生的大善人,你害他还不要紧,你要是害了别人,他一定会整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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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贺离恨愣了一下,小声道:“你骂我呢?”
梅问情没理他,又笑眯眯地道:“我可没什么能耐,一不会用刀,二不会用剑,满打满算只会用个拘神术,吓唬你们这些旁门左道。但我郎君可是修为深厚的得道真仙,他一瞪眼,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的地仙全都得魂飞魄散,你还不给他磕头?”
贺离恨:“……”
第13章.失算这个吻的滋味在他脑海中荡开。……
真是记仇。不过就跟白渊说了那么几句话,她就又想起自己那点言语之失,都能记到下辈子去。
梅问情可不只是想起这些,她只是觉得贺离恨对于弱者有一种过分的体恤,且没什么分寸。她预感到这人有可能会死在这上面,所以才忍不住想教育他一下。
那保路仙反应倒快,立刻就向贺离恨讨饶,满口叫道“神仙公子、天仙郎君……”,将自己的苦衷解释了一遍又一遍。
贺离恨面无表情不说话,他知道自己说话也没用,拘神术不是一个粗浅术法,内中精髓博大精深,就算在灵气充沛的修真界也甚少有人会。梅问情竟然会这个术法,拘神术拘来的地仙,话语权只在她手上。
贺离恨沉默不语,那边的保路仙却以为他是不愿意饶恕,它大着胆子、费尽力气地背着困缚自己的金纹向前,贴着黑衣男人的袍角道:“只要郎君肯饶恕我,小仙这数十年的香火愿力都愿意献给郎君食用。”
它一边说,一边用那张男女莫辨、美艳无比的脸蹭着他的衣服,竟然昏了头想要以色动人,使他心软,还不等贺离恨开口,捆着它的金纹陡然一松。
下一瞬,金纹荡出光华挡在两人之间,光芒将保路仙灼得大叫,退开数步倒在地上哀嚎。那道拘神术也重新组合成复杂字迹,落到梅问情的手腕上。
她的笑容已经消失了,神情淡淡地道:“我可没让你碰他。”
金纹回到她身上之后,令人呼吸不畅的巨大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梅问情撂下帘子坐回车里,冷冰冰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来处理它吧。”
贺离恨叹了口气,嘀咕道:“喜怒不定,除了我也没人能忍受你了。”
他上前几步,墨黑的魔蛇从袖子里攀爬出来,嘶嘶地吐着信。那保路仙忍痛含泪看他,昨夜在破庙之中,这位小郎君又是救下运货队、又是帮了被鬼新郎绑走的公子,它断定这人肯定比那个难以看穿的紫衣女人更好说话。
“郎君……求郎君救我……”
它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在保路仙本体的脖颈处,魔蛇的毒牙从肌肤的孔洞中拔出。蛇的眼眸里闪烁着起伏不定的猩红光芒,人性化地流露出一股餍足的味道。
贺离恨朝魔蛇伸出手,小蛇便沿着他的手臂爬上去,隐没进衣衫中。
他转过身,随着地上那具躯体被蛇毒融成水汽,庙宇中的金身塑像也层层干裂,头颅摔落下来,化为一片烟尘。
————
天光大亮,马蹄踩在硬路面上响起哒哒声。
贺离恨原本觉得梅问情不会赶车,早就做好了自己动手的打算。然而三刻钟前,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叠了纸人,在纸人身上写了几个字,脆弱的纸张就化为一个活生生的、脸庞白皙俏丽的姑娘,打扮干练地坐到了马车前。
这种奇异手段,别说他这种魔修少见,就是真正的道门正宗也未必见过。贺离恨大长见识,频频向外望去。
“你杀了它?”梅问情忽然道。
“助纣为虐、残害无辜,本就该死。”贺离恨知道她指得是谁,看了她一眼,又添了一句,“而且你都那么说了,我要是还瞻前顾后、心慈手软,以你的脾气,难道不会直接动手宰了我?”
梅问情前半段还好好听着,后面就被逗乐了。她体温低,一身凉气地靠过来,下颔抵在他的肩头,声音带笑:“你看你说的这话,我怎么舍得?”
贺离恨一半嫌她身上冷,一半是怕自己又不争气,让这女人给蛊惑了,有些想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