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耐心地听女儿说完,然后笑道:“你要喜欢凫水池子,我让人也在家里的农庄里弄一个。”
陆莲怔了怔,连忙摇头说:“阿耶我不要。”她虽被父母养得有些天真,但却是个懂事的孩子,也知道陆家和慕家的区别,他们陆家、沈家是清贵的书香门第,家里底蕴再厚,也不能做这种过分奢靡的事,而慕家不一样,慕家是王府。
“一个池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陆远揉了揉女儿的长发,“我陆远的女儿什么承受不起?”
王夫人听丈夫这么说,心中微动,她迟疑地望向陆远,他这是去王家退亲了?
陆远有些愧疚地握着妻子的手,“我们先回去吧。”
陆远当然不可能去王家主动退亲,一来是王家不可能因为王洪找外室的事就答应退亲;二来他也不能因为这理由退亲,不然莲娘肯定会冠上善妒的名声,他岂会让女儿名声受损。
王夫人看着丈夫格外温柔的语气,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她娘家估计被丈夫整了。
王夫人的直觉没错,王家这些天的确被陆远整得很惨,关键是王家还不知道这事的幕后主使者就是陆远。
王洪的父亲王高是个才能平庸的人,他胸无大志,虽以世家子的身份入仕,但几十年官职都没挪一下。旁人要是跟他一样,早急得要命了,可王高却安于现状。
用他的话来说,能留在京里当官,又不用天天早起上朝,这样的日子神仙来了也不换,尤其是儿子跟陆远的闺女定亲后,他生活就更随性了。
每天想去府衙点卯就去一趟,不想去就不去,他是陆远的连襟,官职也是个闲职,有点眼力的人也不会跟他计较。可偏偏最近王高的清水衙门里来了个寒门愣头青。
寒门弟子和世家弟子不同,世家子弟自小由做官的长辈教导官场的行事准则,寒门却不会,他们大部分都是靠自己奋斗当官,在官场上也是独自一人奋斗。
那愣头青来府衙后,府衙里大半公务都落在他头上,他每天都在府衙干活干到很晚才能回家,还时常不能回家,留在府衙将就一夜。
这样干活若是能提升、或是有好处拿,寒门官员做起来或许还乐意点,奈何他这地方是个所有人都坐冷板凳的地方,一个萝卜一个坑,所有的位置都被王高这一类占据了。
他们平时没多大作为,几十年不升迁,这也意味着在这个衙门干活的新人都没出头的日子若是进来养老的世家子自然无所谓,而指望往上爬的寒门官员如何能忍?
他本就憋了一肚子怨气,加上有心人的怂恿,他一时激动就越级告状去了。他写了一封奏折送到了尚书省,尚书省的最高长官尚书令长年空置,由左右仆射掌管。
陆远是右仆射,跟左仆射称不上势如水火,私下也恨不得多抓些对方的把柄。这份告状的奏折一送到尚书省,就被左仆射看到了,别人不知道王高是谁,左仆射还能不知道吗?陆远的连襟兼未来的亲家。
他也知道动了王高,也动不了陆远,这小子年纪不大,却比谁都油滑,让人抓不到任何手脚,他就想恶心恶心陆远,因此就让在早朝时将王高的事点了出来。
圣人知道自己下面居然还有这样一个衙门勃然大怒,勒令下面人严查此事。因这事跟沈清、陆远都有联系,两人主动避嫌,交给了门下省长官杨侍中去查。
杨侍中知道这事是尚书省左右仆射神仙打架,他年纪大了,只想安然混到乞骸骨,不想参与这些年轻人的事,他正想睁眼闭眼的含糊过去,哪里想到他手下急于引起圣人的重视,将王家的事查了个底朝天。
王高人在清水衙门,他也是惫懒的人,一辈子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但也没干过什么实事,而且他自年少时就不怎么去衙门点卯,现在年纪渐长更是一个月中能去个三四天是好的。
圣人看到这调查情况简直气笑了,这日子过得比自己这当皇帝的还舒服,他当庭说了一句:“既然这么不想去当官,那就别当了。”
至此王高的乌纱帽就被圣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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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了。而且大家不只查了王高的事,连王洪的事情也查了,他养外室的事也瞒不住了。
大梁律法规定官员不许置外室,不过王洪不是官员,又是陆远未来的女婿,大家都一句“年少糊涂”过去了。唯有左仆射笑着祝贺了一句陆远,平白得了两个外孙,是大喜之事。
陆远涵养好,没跟左仆射计较,但是陈国公府的小郎君却跳了出来,指责王洪仗势欺人,强行抢走了自己爱妾贺氏。
陈国公府是勋贵世家,而王家只是一个没落世家,王洪所谓的“仗势欺人”到底仰仗的是谁的“势”不言而喻,这事一下牵扯到了陆远身上。
陆远也淡定,态度诚恳地跟陈国公府道歉,随即表示这事他并不清楚,莫说王洪只是自己外甥不是儿子,就是亲儿子他也不会包庇这事。
别人听了陆远这话,都觉得他是大义灭亲,但王高听到了妹夫的话,受得打击却比自己被摘了乌纱帽还大,他知道儿子和莲娘的这门亲事是不成了。
他若是识趣点,以儿子不成器为由主动上门提亲,家里好歹还有妹妹的情分,他要是拖着不肯退亲,非闹得陆家翻脸,恐怕连妹妹都不会给他们脸了。因此才有了陆远接王夫人回家一事,王家要来退亲,家里总不能一个女主人都没有。
第44章退亲(下)
买|凶
陆莲是在回家的马车上,才知道她要跟表哥退婚了,要是换在之前她肯定接受不了,但这些天母亲和祖母有意无意地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让她沉默了。
朱太夫人握着孙女的手说:“莲娘别担心,这事不是你的错,是王洪他先负了你。”
陆莲乖巧地点头:“我听祖母和爹娘的吩咐。”她确定自己之前祖母和母亲确实私下说起表哥了,母亲一向疼爱表哥,连她都放弃表哥了,那肯定是表哥做错了。爹娘和祖母这么疼自己,他们肯定不会做对她不好的事。
朱太夫人看着娇憨听话的孙女,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好孩子,祖母一定给你相看个更好的人家。”
陆莲脱口道:“祖母,我不要低嫁,我要找门当户对的人家。”这些天她跟夭夭一起玩,听夭夭说了不少世家的家风,再联系家中情况,陆莲惊恐地发现了一个事实:她出嫁后的日子大概率是没有出嫁前好过的。
即便是像夭夭这样,找了一个十全十美的表哥,将来也能面对一大堆糟心事,更别说其他不熟悉的人家。陆莲想着自己外家里本来就比不上自家,她出嫁后生活可想而知。
现在王家来退亲了,她不低嫁的想法再次浮起,她不要高嫁,夭夭就是高嫁,可她德容言功没有一样是自己能比的,夭夭高嫁能嫁到好人家,她肯定不行。
她也不想低嫁,嫁个门当户对、家中规矩跟自家差不多人家,这样她才能更好适应婚后生活,日后也不至于让父母为自己操心。
陆莲的话让朱太夫人和王夫人又心酸又欣慰,孩子长大了,可她们宁愿她不要长大。王夫人盘算着,也不知道沈津到底何时回来?要是他儿子真不错的话,他儿子也算符合女儿要求了。
朱太夫人和王夫人回家时,不意外地听到了王家老太太和女君登门拜访的消息,朱太夫人轻拍儿媳的手说:“我同你一起去。”
王高识趣,他老娘媳妇不一定识趣,儿媳可以应付她长嫂,亲家母只能她亲自来接待,好容易儿子见王家都扯干净了,朱太夫人可不想再生波折。
王夫人难堪道:“多谢母亲。”
朱太夫人安抚她说:“她也是你母亲,你孝顺她是理所当然的。”王家对不起他们家是一回事,但陆家也不能打脸太过,毕竟这是儿媳的娘家,儿媳没脸,她儿子就有脸了?
王夫人偏头对女儿说:“莲娘,你先去带夭夭去内院玩。”这是大人的事,跟女儿这小辈无关。
沈灼这时也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了,她是舅母、莲娘一起回来了,莲娘没有同胞姐妹,沈灼跟她感情最好,这时候她总要陪在两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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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娘摇头道:“娘,我陪你一起去,我——”她本来还想说,她还想见见表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意思,表哥连外室都娶了,她还有什么好问的?问他后悔吗?他现在大约是后悔了吧?毕竟他这一闹,什么前途都没了。
“你一个孩子参与这种事作甚?”王夫人蹙眉说:“快回去。”
倒是朱太夫人想了想说:“你想听也行,就和夭夭坐在隔间听,记着不许出来。”孙女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她想听就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