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有人关心你几回,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他终是落下又一筷。
喻见寒回来的时候,是在两日后的深夜。
他几乎避开了所有人,只简单吩咐了值夜的小厮两句,便悄然上了楼。
客官放心,我都记下了,明日交班时会提醒膳房的。小二递给了他照明的灯盏,无意地提了一句,还是您心细,这两日您没回来,我们只能换着法儿上菜,可那位公子看起来都不太喜欢。
原来他爱甜食,却又不喜欢太腻的,这点儿我们还真没注意。小二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小玄机。
喻见寒勾起嘴角,下一刻却捂唇低咳了几声,看起来精神有些萎靡。他向小二道了谢,举灯便往后院走去,挺拔如青竹的身影没入黑暗之中,却在某一瞬间,给人一种单薄的错觉。
许是舟车劳顿,受了风寒吧。
小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晃了晃脑袋,打着哈欠继续回到帐台处守夜了。
而在喻见寒特意掩住声音,悄然关门的瞬间,不知为何,对面房间的谢迟突然心头一悸。
他似有所感地望向了红门的方向,微微皱眉。
好像
谢迟起身推开了房门,隔着偌大的回廊,他看见对面本该漆黑一片的屋里亮起了烛火。
他回来了。谢迟心里同那间屋子一样,霎时亮起了光。可那点微光却在下一秒湮灭了他回来了,却没告诉我。
谢迟心里微微泛着苦意,就好像自己所珍重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却根本不值一提。他摩挲着圆滚滚的小面虎,呆头呆脑的小老虎被笼在袖中,弯着不谙世事的眼睛,依旧在憨态可掬地笑着。
他所得到的,好像从来都是别人不需要的。
从头到尾,一如既往。
也许是太晚了,他怕打扰到旁人吧谢迟强打精神,给自己找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虽然,他们都心知肚明,随随便便就能闭关三五载的修行之人,对睡眠的需求从来不大。
勉强安慰了自己,谢迟微微抿唇,眸底却依旧带点不自觉的委屈。他抬腿往外走,却也刻意地放轻了脚步。
绕过环形的回廊,谢迟缓缓到了喻见寒的门前。他极力忽视了心里那一点微弱的渴望敲开门,见见他,反倒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让屋内的烛火落到自己身上。
就好像离近了些,他就能从那朦胧的微光里汲取到暖意。
这几日,徽州应该是变了天,明明骄阳淡云,晴空万里,但他只觉从骨子里都透着森冷的寒意。现在,站在隐约透着光的门外,他才感受到久违的温度。
谁?熟悉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想来是喻见寒已经感知到了他的存在。
谢迟虽然放轻了动作,却没有再故意收敛自己的气息。放低声音是对旁人的尊重,而若是敛息偷偷接近,往往为偷袭暗算的前兆,这是修真界的大忌。
而喻见寒也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人物,自然能轻易察觉到门外旁人的气息,更能从其中得到判断大致的判断。
阿谢,你还没休息吗。
我恰好出来,见你屋里亮了灯,就过来看看。谢迟迟疑片刻,还是选择尽早将事情坦白,那个,你现在有空么,我有点事情想告诉你。
他害怕过一晚,自己积攒起来的所有决绝都会荡然无存,他会继续沉溺在温柔的美梦中,不舍得抽身离开。
意料之外,屋内久久不曾有动静,最终却传来了一句轻声拒绝:阿谢,我有些乏了那人缓声道:有什么,我们明日再谈吧。
果然,还是打扰到他了吗?
谢迟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他掩下尴尬的神色,勉强地笑应道:好,好的。
狼狈地往后走了两步,谢迟却惦念着那人话语里不同寻常的虚弱,他的喉头微微发紧,始终有些不放心。
也顾不得惹人嫌了,谢迟咬牙匆匆问了一句:你怎么了听起来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屋内那人怔愣片刻,却缓声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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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只是赶路有些累了,歇息一晚就好。
喻见寒的语气依旧温和孱弱,但却莫名带着些许欣悦,似乎透过这句话,谢迟能看到他笑着的眉眼。
可他越说没事,谢迟心中的疑虑却越发深重
且不说赶路都能累到堂堂剑尊,若真的只是累了,他也绝对不会像这般避而不见,刻意隐瞒。
但喻见寒既然执意不愿告诉他,谢迟也不能强行捅破这层窗户纸,他迟疑再三,只得放下准备敲门的手,满怀担忧地离去。
但正当他转身的瞬间,安静的屋内却传来了一声异响。
咚是椅子倒地的声音。
随即乒里乓啷的瓷器碎裂声音传来,谢迟一下就顿住了脚步。他心下的不安迅速扩大,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这会儿,他终于能相信喻见寒不可能只是单纯地累了。
那人就是再怎么疲累,也绝对不可能弄翻凳子,或是摔碎器具。
他咬牙,也顾不得什么了,径直闯了进去。
只见九州闻名的剑尊,却狼狈地摔倒在地,面前的地上血迹斑驳。他依旧低垂着头,缓缓用手背拭去唇边的鲜血。
他感知到来人,只得压抑住阵阵袭来的痛楚,颤声道:阿谢没事,我歇一会儿就好。
谢迟像是一瞬间被人扼住了咽喉,近乎无法出声。他捏紧了拳头,骨节微微泛白,胸口的怒火骤然腾升,连带着眸中泛起猩红的魔息。
你怎么了?他几乎听到了自己理智崩塌的声音。
谢迟快步上前,单膝跪在那人跟前,小心将他扶起,半靠在自己身上。
结果喻见寒衣襟处的一点红,就这般烙在了他的眼底。
那是血吗?
谢迟屏住呼吸,颤抖着手小心地揭开一点衣领,却见掩藏在他衣衫下重重叠叠的伤痕与血痂。那些明显是近日新添上的伤口,浅的已经结了痂,深的伤口却还在微微渗着血。
想来赶路的时候,伤口又撕裂了不少。
喻见寒有些难堪地撇开了头,他握住谢迟的手,涩声道:别看了,我真的没事。
谁干的?谢迟听着自己冷静地开口,但他的理智已经濒临崩溃了,只稍稍一想,他便猜到了罪魁祸首。
承昀宗。这个名字几乎在他齿间碾碎了。
他们怎么敢!你不是九州的剑尊吗?怎么还会
还会如此狼狈。
九州剑尊。喻见寒的眸子满是嘲讽,他的神情瞬间疲惫下来,昔日耀眼温和的正道魁首终于褪去了他的伪装,露出了残破不堪的真实。
什么剑尊,我只是他们养的一条狗罢了。喻见寒微微侧头,却是一字一句地重复着那些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