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因为这句话静了半晌,邓川能够体会到徐薇察觉了她的心情,她又满足又幸福地悄悄叹着气,长久地注目着徐薇认真开车的侧脸,徐薇的侧脸和光一同明灭在她的眼睛里,仿佛时光的痕迹落在雪地上。
车子一路从高架桥,柏油路,再拐进小区前的林荫路,开进停车场,光骤然暗下来,徐薇把车停好,啪一声开锁,轻松地说:下车吧。
她一边看着邓川往后备箱拿行李,一边问:你跟你家里说你回来了没有?
邓川摇头:没有。
见徐薇有些无奈的模样,邓川一把关上了后备箱,拖着行李箱,伸手揽着她走:好啦我过几天就跟家里说,我想跟你多待几天嘛。
徐薇顺从地任她揽着往电梯走,后脑勺稍稍枕着邓川的肩,微微笑着说:你爸妈肯定没想到,生了你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
为什么是往外拐。邓川低下头蹭她的脸,像一只抖落这一路捎来的所有风尘的狗狗,我们是一家人。
徐薇只是笑,不说话。
小朋友的鼻子下巴全陷进徐薇身上的香气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更近地挨着徐薇的脸,撒娇似的咕哝:你怎么又不理我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眼看着电梯快到了,身后也传来脚步声,徐薇安抚似的偏过头,亲了她一下:是你快站好,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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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不情不愿地直起身,站得正经了些,只是手没放开,仍旧揽着徐薇的腰。
身后的来人在她们俩旁边站定,隔了点距离,邓川偏头看了一眼,是之前在电梯里见过的年轻人,当然这次他们没有呼朋引伴,只是上次见到的那一群人里的一个。邓川记得他的脸,因为上次他跟徐薇开口要她的微信。
徐薇也认出来了,她握着邓川搭在她腰间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刮蹭着邓川的指尖,说不出的亲近。
三个人就这么沉默着走到电梯里,各自按了楼层,邓川没再看不速之客的表情,只一门心思垂着眼,看徐薇搭在自己手上的手,无声地笑。
两个人演绎着另一种程度上的旁若无人。
年轻人的楼层比她们的低,很快出了电梯。邓川这才重新从背后揽紧徐薇,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两个人的长发靠在一起,把各自的耳朵都蹭得很痒。
徐薇偏过头,手仍旧搭在邓川手上,也没说刚才的事,只若无其事地问:饿不饿?
饿了。邓川说。
小朋友说这话的语气好像要啊呜一口咬掉一块什么似的,徐薇心里觉得可爱,忍不住握着她的手,又捏了捏:锅里有粥,我出门前按了保温的。
邓川的鼻尖蹭着她的耳朵,把声音压得很低,谢谢老婆。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两个人走到门口,徐薇伸手开锁,邓川悄悄打量着陌生又熟悉的这一小块门口。
门前多了块垫子,鞋柜上多了一盆文竹,在这天气里还郁郁葱葱,跟假的似的。
徐薇注意到她的目光:同事送的。
元旦徐薇的同事们来家里聚餐,这事儿邓川是知道的,她了然地哦一声,伸手捏捏叶子,是真的。
徐薇拍她的手,拽着她进去:站在门口不嫌冷呀?
周六箭一样从房间里窜出来,见到有一段时间没见的邓川,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只绕着她打转,小心翼翼地探头闻她的味道。
徐薇没理在地上转来转去的周六,把车钥匙丢在鞋柜上的盒子里,伸手接过邓川脱下来的风衣挂在门后的挂钩上,又把自己的也挂上去:不是饿了吗,先去喝粥。要不要洗澡?我给你放水。
知道徐薇爱干净,邓川乖乖地点头:要。
徐薇给她放洗澡水,邓川是真饿了,走到厨房里舀粥喝,周六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又想起徐薇说冰箱里有凉拌菜,取出来放到盘子里,端到餐桌,稀里呼噜开始喝起粥来。
粥喝到一半,徐薇出来了,她把头发低低地团在脑后,衬着散落下来的碎发,让她整个人显得格外柔软,她手里拿着邓川的衣服,见邓川喝得很香,随手呼噜了一把小朋友的后脑勺:水放好了。衣服我给你放在旁边。
邓川嘴里咬着一块浸满红油的脆笋,用力点头。
蒸腾的水汽,仿佛能把这一路上的所有疲惫都洗净,邓川用了徐薇的洗发水,护发素,也用了她的沐浴露,身体乳,浑身上下的香味都跟徐薇一致了。
她洗完澡,走出来吹头发,吹风机轰隆隆地响,周六立刻躲得很远,缩在窗台上看她。
她脱下来的脏衣服放在脏衣篓里,徐薇拿去洗的时候留心多掏了一下,掏出零零碎碎的纸巾,用过的没用过的都塞在一起,还有登机牌,钥匙,身份证和一只千纸鹤。
她对邓川喜欢用裤子口袋装一切的习惯极其无奈,把这堆东西都放到床头柜,才把衣服丢进洗衣机。
邓川停了吹风机,坐到床上,看了会手机。周六观察许久,犹犹豫豫地捱过去,嗅了嗅,又嗅了嗅,才猛然认出眼前的人是谁似的,扑上邓川的膝头,呼噜打得震天响,热烘烘的身子往邓川的掌心里贴。
徐薇把空了的脏衣篓放回去,走到房间里,看她俩在床上闹腾,她没说邓川,只指了一下兴奋的周六:不许掉毛。
邓川护着周六:没掉,没掉。
徐薇垂着眼看她: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裤子口袋里装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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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身份证都在里面。
邓川睁大眼睛,很懊恼地哎呀了一声,立刻道歉:对不起,我忘了。
徐薇没说话。
邓川讨好地举着周六的爪子,去碰徐薇的胳膊:快跟姐姐说对不起对不起嘛
小朋友刚洗完澡,长发蓬松,衬得她的脸格外的小。邓川的头发一学期长长了些,垂到了肩膀以下,徐薇跟这样柔软的邓川生不起气,把窗帘拉好,在床头坐下来,语气温和下来:我都放床头柜了,你自己看看,收拾一下。
邓川点头,松开周六,凑过去抱她:谢谢老婆。
徐薇挡了一下她凑过来的脸:别。
两个人倒在一块儿,周六很识时务地走开了,自觉走到床尾趴下。
冷不丁被扑倒,感觉到邓川在亲她的脖子,徐薇推着她的肩,声音很坚决:不行我明天还监考呢。
两人分开些,徐薇摸摸邓川的脸,上前亲一下小朋友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明天再说。明天考完试就差改卷了。
邓川看着她,顿了好一会,才乖乖地点头,找到徐薇放在她脸上的手,跟她十指相扣,躺下去:好。那我睡觉了。你关灯吧。
灯啪的一声被灭掉。徐薇察觉到邓川握了一会她的手,又忍不住挨过来拥着自己。她手臂的力道紧紧地箍着她的腰,带来些许甜蜜的疼痛感。
她忍了一会,喘口气,拍拍她的胳膊。力道顷刻轻了些,软软地搭着,却仍旧实打实地存在着,诉说着此刻的依偎。
黑夜往往要比白昼能承载更多的回忆,更多的情绪。邓川似乎是睡着了,小朋友靠着她的肩,呼吸一下一下地打在她的耳廓。在这样规律的呼吸声里,徐薇想到孤身难眠的昨夜,想到过去,无数个相拥或是分离的夜,又想到明天,想到无数个明天后的明天。
她静默着,其实并没有在那些有关于过去和未来的思考里找出什么头绪,只觉得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