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谧为她抱不平,见她却心平气和,不解道:“这怎么能忍?您也是堂堂大卫公主呀!”
的确很难忍,所以她年少无知时无数次想逃,甚至将希望寄托于崔晏身上,他的故乡在远方,她幻想有朝一日跟着他回去,那样就能永脱苦海。
怀真没有说话,缓缓走了出去,站在檐下望着院中来来往往的人影。
怎么可能逃得出去?她至死都未离开过洛阳。
燕王妃、鲁王妃与齐王妃正结伴走过中庭,婢媪们热情接引,嘘寒问暖好不殷勤。
怀真站在偏厅前,廊外有花木遮掩,因此她们并未看到她。
辛谧出去了一趟,不知从哪里摘了一捧樱桃,送给怀真解渴。见怀真恹恹的,便侍候她在屏风后的短榻上歇会儿,自己出去找人给她们安排住处。
那樱桃太过酸涩,怀真咬了一口便吐了出来。
鞍马劳顿了半日,正自昏昏欲睡时,外面突然传来异动,怀真蓦地睁开了眼睛,蹑手蹑脚挪到后窗朝外看去,只见数名黑影越墙而入,眨眼间便消失在庭中树影里。
她不由大惊失色,寻常盗匪哪里敢闯皇家行馆?事有蹊跷,怀真心头疑云密布,按理说行馆守卫应该极其森严,怎么能让外人悄无声息地闯入?
辛谧是元嘉姑姑的心腹,以她的资历和本事不可能连杯茶水都讨不到,竟要亲自去摘野樱桃?
第8章.有劳三郎这是怀真第二次对他动手动脚……
怀真好奇心发作,悄悄褪下了披帛和广袖罗衫,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出窗外,在树荫花影间悄然潜行。
外面日头正盛,偶有婢媪仆役匆匆走过,但个个神色如常,似乎都没发现有外人潜入。
进了内院花木更盛,容易隐住身形。
她躲在廊柱下的阴影里,隔着小广场朝远处紫薇花丛中的高楼张望。
远远看去华美精致,想必是皇后和抱善的歇脚处。小楼两边各有数间雅舍,此刻应该是那些王妃国夫人的落脚点。
那些人应该都盥洗更衣毕,正舒舒服服躺在贵妃榻上闭目休息,有宫女打扇,面前还摆着果品冰食。而她却浑身汗津津,灰头土脸地躲在闷热花丛中。
如果母妃还在……如果母妃还在又能怎样?怕是和自己一样遭受排挤和白眼罢了。
她在心里轻叹了口气,忽然听到头顶传来细微声响。
她顿时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暴露行迹。檐廊上有人,好像还不止一个。她立刻屏气凝神,一动也不敢动。
有那么一瞬间,周围万籁俱寂,怀真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显然对方也察觉到方才弄出了声响,但不知道是否被听到,所以稍微等了一下,见无事发生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怀真又听到了异动,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很轻微的响声。
她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一群野猫从屋顶上掠过,想必方才窗外看到的黑影。待她悄悄挪到回廊尽头时,突然看见花丛边的空地上有个亮闪闪的小东西。
那是一枚小巧精致的亮银步摇,做成了盘绕的凤尾花模样,下面坠着细碎的银片和小水晶。
她一眼就认出那是抱善之物,早上她们说话时她发上的步摇一直在簌簌抖动。
怀真悄悄匍匐过去,探手捡起了那枚银步摇。
奇怪,石板地微微烫手,可步摇却是温凉的,想来落地的时间不长。
方才的声响莫非是……盗匪打劫了抱善的财物?连她发髻上的首饰都不放过?怎么可能,除非他们掳走了抱善本人。
这个念头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顿时七上八下。事态紧急,她来不及细想,立刻追了过去。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抱善今天算是替她解围了,否则她真要和宫女同车的话,还不知道被笑话多久。
穿过两道门洞是一座偏院,墙角堆放着杂物,怀真手脚并用往上爬,正好攀上墙头,又顺墙够到屋檐,纵身一跃轻巧地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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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居高临下视野极佳,可惜只能看左右,前面视野被高耸的屋脊挡住了。
怀真好不容易爬到了屋脊前,抬头就看到并排的石雕六兽1,她的眼神穿过小石马和小石牛,正好看到视野尽头几个黑影翻身掠了下去。
就在这时隐约听到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像是从内院方向传来的。
她扒着屋脊朝下看去,隔着两重院落,只见那边人影憧憧,早乱做了一团。莫非是盗匪的踪迹被发现了?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隔墙传来,怀真忙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保持平衡,努力往远处看去,隔着一座小跨院,看到围墙外一队羽林军荷戟执戈往北边跑去。
上山容易下山难,她这会儿腿脚发软,实在没了原路返回的胆魄。
她正欲喊人,却发现唇干口燥喉咙嘶哑,忽然灵机一动,扳开瓦片朝远处抛了出去。
就在她抛出第三块瓦片时,听到了下面的脚步声和问话声,“谁在上面?”
怀真探身朝下看去,见两名羽林军站在院中,正努力仰头寻找她的踪迹。
“是我,”怀真忙举起袖子晃了晃,大声道:“三公主怀真,麻烦你们找架梯子接我下去。”
听到她报出大名,那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凡在宫中当过值的人,对怀真的名字绝对不会陌生。
“殿下稍等,待我们前去请示队正。”两人说罢匆匆转身去了。
急促的马蹄声此起彼伏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了北方。
就在怀真觉得快要中暑时,听到风声呼啸,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