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墓室顶上有一盏长明灯经久不灭,周围按照星辰之图镶嵌着无数颗夜明珠,所以其间笼着幽蓝光晕,如梦似幻。
她偶尔会从棺中出来,像将军阅兵般一一检视自己的陪葬品。
生前喜爱的画卷书籍雕弓箭筒都在,还有喜欢的坐骑和亲近的侍从皆做成陶俑立于甬道两侧的龛室中。讽刺的是,陶俑中竟还有萧漪澜。
后室放置棺椁,前室则是陪葬品,还设有卧榻书案和箱笼,以及玉雕的菜肴蔬果及酒壶茶具等。
她平素有精神时就翻书赏画,或用意念独自下棋,累了便躺回棺中休憩。
但她无法离开墓室,也对人世没有太强烈的眷顾,许是死前太过虚弱,以至于连魂魄都常感疲惫衰弱。
不知过了多少年,有一日外间举行了一场法会,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却在法师们的念诵声中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竟然换了个地方。
新宅远比旧居豪阔,竟有三道拱券石门,应该是公主的最高规格了。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何功绩,竟然配得上这样的礼葬?当时第一反应是莫非谢珺飞黄腾达了?抑或是儿孙出息了?总不会是崔晏那个死鬼篡位成功了吧?
然而才想到崔晏那个名字,她就在新的陪葬品中发现了一颗人头。
盛放在精美的镂空金盒中,不知用什么法子保存着,竟不见腐烂,盖子是用透亮的水晶所制,上面还贴着谢珺的亲笔留书。
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又经历了一次迁葬。
两次迁葬,一次昭示着谢珺掌权,一次昭示着落败。
他掌权时,她就算死了也跟着沾光。
他落败后,她就算死了也被挖出来。
究竟是政斗失败还是遭人陷害,怀真不得而知,只知道她的子孙后代无一幸免。
算起来,两个孩子都是他抚养大的,可是女儿却比他走得早,他看着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的儿子,也和他一起做了刀下鬼。
也难怪,广莫门上高悬的那颗头颅,眼神会那样的悲愤痛苦。
怀真感到脸颊微凉,抬手一触,竟摸到了满把泪。
当年应该对他好点的,可是她也知道,她的热情只会吓到他。
他的心思太古怪太深沉,她永远猜不透。
而现在这个少年时的谢珺,身上慢慢也有了那个熟悉的影子,他最终也会变成她所认识的那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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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侍女过来侍候怀真洗漱更衣,看到她眼睛红彤彤的,关切道:“殿下是不是伤口痛,所以晚上没睡好?”
怀真舒臂展腰,又恢复了一贯的明朗活泼,悄悄按了按泛疼的伤处,嘴上却说:“早就不疼了,是我择床睡不着,这才精神不佳。”
早饭的时候,婢女从外面进来,禀报道:“黄家来人,说想为殿下送行。”
怀真摆手道:“婉拒吧,他们家正办丧事,何必分心多此一举?咱们是直接回洛阳,又不进城。”
婢女又道:“左都候也派人送信,询问殿下何时启程,说愿护送您一起回京。”
怀真心下一喜,道:“告诉他,半个时辰后。”
“小姑姑,”李荻眨巴着眼睛道:“我也想跟您一道进宫去玩。”
怀真道:“我只负责将你送到军中,交给你父王,除非他准许,否则我也做不了主。”
李荻垮下了脸,低头闷声啃着糕饼。
杨寄容道:“公主,我有一事不明。”
怀真饮着杯中蜂蜜水,示意她讲。
“我猜阿荻不能进宫,是怕被伯伯的政敌挟持,可是既如此,她呆在家中不是更安全吗?”
怀真握着杯子的手僵了一下,隐约明白了,想必是政治联姻吧,却又不便点破,强笑道:“应该是皇兄思女心切,正好我也要回京,便让我顺便带阿荻出来。”
“才不会呢,”李荻长睫微垂,糯糯道:“我父王心中只有千秋基业,并没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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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情长。”
“瞎说,男人们都口是心非,喜欢把真实想法隐藏起来,就像我耶耶整天喊着建功立业,可我却知道他心里我最重要。”杨寄容揉了揉表妹的脑袋道。
怀真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对小阿荻的命运充满了担忧和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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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后,因李荻情绪低落,杨寄容便弃马坐车,去陪伴安慰了。
怀真和谢珺并辔而行,不远不近的跟在车后。
随行众武士则分为两拨,一拨在车前,一拨在后面远远跟着。
怀真路上故意不说话,拿眼角偷偷瞟着谢珺,看他绞尽脑汁找话题却几次欲言又止,忍不住偷笑不已。
最终还是她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问他这次出行的感想。
他一板一眼的回答着,似乎多说一个字就能掉一颗牙似的。
怀真反思良久,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在怪我?”
谢珺莫名其妙道:“公主何出此言?”
怀真无奈道:“当初是我给你找的这份苦差事,唉,我也没想到竟然吃力不讨好到这种地步。听说你们一路上波折重重,好几次都是死里逃生,黄公也是因鞍马劳顿,水土不服才重病未愈。你们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总算回来了,我父皇却……我心里真的万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