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姑娘如今也不过十八,却有了眼疾,正经的宅门哪里会要个瞎子媳妇?
可若让她与人为妾,现在的夫人丁佩难免挂上苛待继女的恶名。听说那位大小姐高傲着呢,家里先前要给她许一户穷秀才,那大小姐抵死不从,父女俩大吵了一架。
大爷左右思量一番后,将大小姐送回了老家。既然她不想嫁,他便由着她,只当家里又多添了一门祖宗,将养她到老死为止!
如今苏家喜事连连,苏大爷也懒得在跟那个执拗古怪的大女儿置气,此番回去,若祖宗熬不住老家的清冷,自己想通了来求他,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也会软一软,找个合适的亲事,多添嫁妆让她嫁人就是了。
在回程的船上,苏家大爷对着自己的三个儿子说道:“我们苏家至此之后,也算是官宦之家了,为父一番经营,都是为了你们这些子孙,就算回老家,你们三个小子也不要懈怠功课。”
丁氏生的两个儿子相差一岁,苏锦官十四,苏锦城十三。他们俩都是丁氏在成都府陪着苏大爷时所得,所以这名字里寓意着出生地“锦官城”的意思。
两个人也带了锦城繁花似锦的灵气,自开蒙以来跟着夫子学习得有模有样。相较之下,那亡故胡氏的儿子苏归雁看起来就显得愚钝了。
听到归雁将一篇《出师表》背得磕磕绊绊,苏鸿蒙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大儿子的脑门说道:“亏得你都十六了,比两个弟弟还早上两年学堂,这脑子灌了浆糊?”
苏归雁的样貌承袭了亡妻胡氏的端秀,看着倒是一表人才,可惜只是模样好。
他被父亲手指点数得踉跄,不由得倒退了两步,加之船的颠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得眼圈泛红。
两个小的看着大哥摔在地上,也不敢扶,那老三苏锦城还忍不住偷偷笑一声。
就在这时丁氏领着丫鬟走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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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了一眼苏归雁,笑对苏大爷道:“好好的,又发脾气训人,你前些日子可刚调理过身子,郎中说过吃着汤药不可动气,雁儿向来学得慢,也不是这两天的事情,你何苦来再生气堵着自己……”
说这话时,丁氏冲着坐在地上的继子雁儿使了眼神,示意他赶紧躲开,免了招惹父亲生气。
苏归雁抿嘴爬了起来,扶着腰一瘸一拐地回了船舱里。
苏鸿蒙余怒未消,生气道:“你总这么护着他吧,越发不成样子了!”
丁氏保养得益,她比苏鸿蒙小十岁,虽然年过三十,可依旧眉目光艳,微笑替苏鸿蒙揉捏着肩膀道:“胡家姐姐过世得早,留下这一对儿女,我身为继母,如何能不多爱护着他们?现在落云的眼睛又……我自问愧对姐姐,每日都睡不踏实……”
苏鸿蒙一向爱妻有加,看见丁氏又因为大女儿的眼疾自责,叹气道:“她的事情是意外,谁都不会怪你的?”
大女儿苏落云当初磕碰了脑子,醒来后便目不能视,这如何能怪到丁佩的头上?可丁佩听了丈夫的话并没有舒展眉头,只是又叹气:“落云的性子太拗,不然何必送她老宅子住?”
苏鸿蒙爱怜地看着这个小了他十岁的娇妻,他是最知她的性子的,为人和善性子娇软。也难为她当初入府,既要照料自己的孩子,又要照顾亡妻留下的儿女。
这次他在朝中挂职,待得他日高升,夫人也会荣光无限,也不枉丁佩当初托付于他的委屈……
这一路无话,乘舟便来到了老家荫州。
苏家的老宅子是苏家上一代族长在八十大寿时重新翻建的,如今算起来也过了二十余年,围墙爬满的绿藤青苔,远远看去一片郁郁葱葱。
老宅的管事老冯一早就带着人在河埠头等船,现在正在马车前引着车夫来到了老宅的拴马桩前准备卸车。
苏鸿蒙下车之后环视了一圈,皱眉问道:“大小姐呢?又闹脾气不见人?”
自从苏落云双目失明之后,性子变得愈加孤僻,起初砸摔东西不说,还因为婚事的事情跟家里人争执。
苏鸿蒙就算端起父亲的威仪也不好苛责刚刚失明的女儿,所以干脆将她撵回老宅子,让她修身养性。
没想到这么久了,她居然还是死性不改,明知道父亲回来,也不出来相迎!
管事老冯趁着大爷没发火前适时说道:“入冬以来,这里雨水不减反增,大小姐听说您是坐船而来,一直担忧着河水上涨,这些日子去山上的庙庵为一家人烧香祈福。原本昨天就该回来,可偏巧又下了一场雨,山路湿滑得落不下脚,这才耽搁了。刚才我派人去打听,说是山下有人挑去了炉灰垫路,大约一会就能回来了。”
苏鸿蒙听了管事的解释,阴郁的脸色稍微舒缓了些。
丁氏也在旁边轻笑道:“云儿好像懂事了……就是做事还这么不顾头尾,也不想想雨天路滑,她若再受伤,岂不叫人心疼……”
第2章
苏鸿蒙听了丁氏的这话,觉得在理,已经松弛下来的面皮再次紧绷,冷冷道:“回到老家也不省心!”
走进老宅子里时,苏鸿蒙发现院子里的石板似乎新近重新铺垫过,都是见方的小石板,石板之间的缝隙里还垫了凸起的小卵石,踩上去并不舒缓平滑。
一旁的彩笺膈到了脚,不禁小声嚷道:“前些年我们来祭祖,院子里不是上好的青石吗?怎么换了这个?”
管事赔笑道:“是大小姐让换的,她久不走动,铺上卵石走上去正好活动足下穴脉……”
二少爷苏锦官闻言,撇嘴冲着苏归雁笑道:“我们几个小的里,就大姐手头阔绰,替你握着亡母的钱银,就连翻动老宅的瓦石都不必挪用公中……回头你劝劝大姐,那钱银也有一部分是大妈留给你的,她全折腾光了,算哪门子事?”
他嘴里的“大妈”便是早亡的胡氏,胡氏乃苏州香料商人胡家的长女,胡家香料生意以前也风光过一阵,当初对于胡氏的嫁妆也不吝啬。
只不过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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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周转不开的时候,胡氏带来的嫁妆垫进去了一半。
后来胡氏临终前,便将自己剩余的那一点嫁妆尽数给了年幼的一对儿女,还特意请了官府的文书为证,邀了苏家长辈和娘家人来点数银票田地,直言自己走后,只剩下幼女和尚在襁褓里的儿子,这些嫁妆便是他俩以后在苏家安立的依靠,这些钱谁也不许挪动,只由自己的陪嫁妈妈田氏帮着儿女代管。
那些良田都租给了相熟的佃农,每年旱涝保收,虽然钱银不算丰厚,但也足够维持日常穿用。若是她的这一对儿女遭逢了不测,那么便请两家的长辈做主,将这些钱银田产尽数捐给庙庵充作香火钱,也算是为她这苦命的儿女积攒下辈子的阴德了。
当时这话让苏鸿蒙困窘尴尬极了。外人不知,当时他已经跟丁氏有了首尾,也正是这点让胡氏伤心欲绝,病体缠身,突然就不行了。
胡氏这话,看上去是临终托孤,可话里话外去也透着对苏家未来夫人的不信任,生怕她谋财害了自己的儿女,这才说出全捐出去的荒唐话来。
人死为大,胡氏摆出这样的阵仗,苏大爷不能反驳,再说苏家早就缓过气来,财大气粗得很,他哪里会惦记妻子的那点子嫁妆?所以苏大爷便全都依从了胡氏,将亡妻的嫁妆尽数给了她的儿女。
翻修院子地面这点钱,对于苏落云来说,还真不算难事。
不过听了老三的话,苏鸿蒙还是不认同地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