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面纱微微一动,像是笑了笑,又像是轻轻叹气:“抱歉救不出你那匹马。”
马?对了,马。
那是一匹毛色如墨的胡马,四肢修长,长于耐力。那是他初入江湖之时,偶然驯服的野马。桀骜不驯,常闹脾气,却伴他度过了数年时光。
只一个失蹄,那群僵尸便纷纷涌上来穷凶恶极地抱住马蹄马身,数力并施,竟生生把马扯开了,一边啃噬手里的肉块,一边伸手去马腹中掏摸内脏。那时马儿还未断气,发出一声极凄惨的悲鸣,一双眼睛已是通红,望进慕轻寒眼里。
那匹被主人起名为踏燕的骏马,流了一地的血,最终分作一块块没了形状的肉块,有的留在了僵尸的肚子里,有的陷在泥泞中腐烂。
然后那马的形貌,忽然变成了大人。
对他温厚地笑着的大人,教他背诵律法的大人,淡淡一言便化开他心中疑惑的大人。
在泥泞中被践踏了千百次,在日光下渐渐腐烂的大人。
什么食了他的肉,什么饮了他的血。又是什么恶心的东西把那温厚的笑容吞下,本能地想学着做一个相同的表情,歪斜着口却掉出了青绿的舌。
慕轻寒脑海中的空茫终于渐渐开始染上了一层色。那颜色只淡淡的一层,却渐渐晕开,占据了他心里所有的部分。
那是一种不知名的痛,钝钝地,漫开了。
慕轻寒面上依旧无甚表情,心里再痛,也依旧稳稳沉沉,一如他所习心法之名。
沉渊,沉渊。把快要满溢的痛,一点点化开来,沉入深渊里。然而那深渊,是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的骨肉。于是那痛藏入了骨髓,看不见,也再无法散去。
到最后,连大人这两个字,都无法再在心里唤出。
“若你们听了劝,也不至于如此。”一把破碎的声音忽然把慕轻寒唤醒,恢复了些许神智。那黑衣女子在他几步开外的地方,略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声调却有些黯然:“一个月前,雾溪山周围方圆几十里,就被这些僵尸覆盖了。”
慕轻寒暗自一咬牙,把自己从那钝钝的痛中抽离出来,抽离的过程,撕心裂肺的痛。然而这鲜明的痛却让慕轻寒渐渐恢复了常态,略一思忖,目光沉沉地逼向黑衣女子,直要把那层叠的黑纱灼出一个洞来:“你究竟是谁?”
慕轻寒一向有礼,说话虽冷,却也不过亥时之寒,如他的名字,并不彻骨。如今一句话出口,却是森冷异常,似一盆结了冰碴的水兜头泼下,初时尚无知觉,寒意却随着僵硬的麻木一点点由心底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