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站在宋峥嵘面前这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子,他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就像他父亲当年一样温文尔雅,从小颇为出众的容貌即使此刻被围巾遮着也能瞧出其五官的俊美异常。不过这些都与宋峥嵘想象之中秋褚易长大后的模样没有太大差别。
电视上那位年轻有为、家庭幸福看似只过着一种简单健□□活的Arrow集团董事人设,在宋峥嵘看来完全就是他所熟识那个的秋褚易轻松就能达到的理想状态。
当然,想要这一切发生的前提就是如果这些年那么多的变故都不曾发生,那秋褚易绝对会像儿时那样,或佯装或真实地继续幸福生活下去。
窗外忽然刮起阵阵冷风,黄豆大小的雪粒子一颗接着一颗不断从天上飘落,寒冷似乎也透过窗户的缝隙丝丝钻入温暖的室内。
虽然走廊上一直都燃着暖气,可是人们的体感温度却好像变得更低了,医院里的护士们在途径过走廊时都忍不住加快自己脚下的步伐,试图从这片低温区域迅速穿过。
然而伫立于电梯间的三人却像丝毫察觉不到周围的寒冷,又或者说,现在弥漫在他们之间的氛围可能要比外面的恶劣天气更甚严寒。
为什么?
在叫住两人之后,宋峥嵘忽然抬起头望向秋褚易,从他鼻端和唇边呼出来的气体片刻便在空中凝结成为了一团白汽。原本他想朝那两人的方向靠得更近些,可是在看到秋褚易因为自己的动作而全身绷紧的时候,他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不过他还是问向他: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去过那家医院?
宋峥嵘并没有向秋褚易提出任何与十一二相关的问题,反而是问出了一个与之完全不相干但存在他心中很多年的疑惑:这么多年,难道你一点都不想你的父亲吗?
其实早在刚才宋峥嵘叫住他们的时候,秋褚易就已经做好了如果万不得已就使用暴力离开这里的准备但是当宋峥嵘有些突兀地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秋褚易一直在高速运转的大脑也跟着蓦然停了下来。
就像是两军即将交战千钧一发的紧张节点,可是敌人却在战争开始的前一刻对你突然开始嘘寒问暖。
他以为自己已经想全了所有能够离开这里的方法,甚至还做好了情况紧急就鱼死网破的准备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多年未见之后,宋峥嵘第一个主动问他的问题居然会是这个。
或许,宋峥嵘是在责问他为什么从不探望他的父亲。可是宋峥嵘又是站在怎样一种角度,以一种什么样的角色才能有理由去责怪他呢?
也不知怎么,秋褚易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这么多年他在国内或者是国外的生活仿佛是一场场的过眼云烟,而那些画面也片刻不重复地在秋褚易脑海中快速闪过
无论是他在得知一切真相后无以复加的震惊,还是看着真实身份其实是自己亲妹妹的秋楚楚一点点长大,亦或者他一直佯装不知情陪伴安珀(bo)进行着她可笑的卧底游戏
这么多年,他别无他法也没有其余选择。如果他想让父亲当年的冤案进行重审,那他要么能证明父亲没有做过这件事(可当年警方已经在安珀体内检测到了秋建的DNA),要么就只能从这起强奸案中举报人(同时又是受害者)入手。
这也就意味着,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秋褚易都不能轻易离开安珀,甚至他还要日日夜夜都与这个谋害父亲的女人佯装不知情地幸福生活在一起。
应该不会有比他这件更离谱的事情了,甚至就连秋褚易都记不清他这么多年究竟是如果度过的,时刻算计时刻提防,应该也不会再有比陪伴谎话连篇的受害者更加难捱的生活了。
或许妹妹秋楚楚的出生是他这么多年唯一的慰藉,同时他也很庆幸虽然在这个小女孩身上能看见她母亲的一些影子,但她的性格还是更像父亲那般善良而且这些年在他的不断努力下,父亲原有的产业也东山再起,似乎在他回国之后一切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现在,安珀却死了。
而他也在别人的刻意栽赃陷害下变成了主要嫌疑人。
这个噩耗仿佛代表晴天霹雳的同时,也意味着他这么多年以来所做的一切全部付诸东流。无论是他多年来的规划,还是他卧薪尝胆般的陪伴,总之秋褚易所做的一切都不再具有任何意义,而他父亲的冤屈好像也再无可能得到伸张。
虽然从窗外吹进来的冷风覆在身上只觉刺骨,可秋褚易的眸底却要比外面的天气更加寒凉。
他不知道要如何向宋峥嵘表达自己一直隐藏在内心复杂又苦于不能倾诉的真实情绪,更不知道要怎样诉说当所有努力被宣告无效那一刻又是何等的失望。
于是这么多年他所经历一切的一切,最终涌到嘴边就只化为了一句无声的叹息。
秋褚易同样抬起头,目光丝毫不闪躲地看向对面宋峥嵘:所以你呢?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宋峥嵘的问题,而是向他提出了另一个反问:这么多年,你一直去看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秋褚易提问时的气息依旧平稳,英俊面目亦是不显露任何过激感情,他就像一池表面波澜不惊的湖水,但他的话却如同一把世上最锋利的剑,笔直戳进宋峥嵘看似坚固的内心。
而仿佛被两人都隔绝在外的成烨,此刻也非常识时务地选择将自己本就微乎其微的存在感彻底隐藏。
他左右晃头来回观察看似相处气氛融洽,但实则眼神处处充满火药味儿的二人,下意识就将自己当成了一团透明的空气,他现在也无心知晓这二人意味不明的言语之间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宋峥嵘听到秋褚易的反问,身体就像是被冰冷的冬风瞬间穿透,他四肢僵硬沉默立在原地。
秋褚易却也不着急听到他的回答,又或者说,他并不期待宋峥嵘对于这个问题能够做出回答虽然十年未见,但他对他这点认知还是有的。
三人身后的电梯开了关关了又开,无数来来往往的病人或者家属在他们面前经过,因为这层属于病人居住的病房楼层,还好大家都只注意着自己的事情,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无言相觑的怪状。
这一次,我让你走半晌,宋峥嵘干脆利落地转身过去,他背对二人来到窗边看着花园里还在扮演警察与小偷的孩子们,终于将脑海中十一二的案子暂时撇远,然后默默闭上了双眼。
如果下一次我们再遇见,你还没有找到能证明你无罪的证据,到时就别怪我不念旧情,公事公办。
耳畔仿佛只剩下从一楼传来的玩耍嬉戏声音,当宋峥嵘再次回头的时候,刚才那两人停留的地方早已不见他们的身影。
他盯着洁白肃穆又空荡荡的医院走廊,在心里想:这一次就当作自己是在还那年欠下秋叔叔的债吧。
对于后来成烨和秋褚易去了哪里,宋峥嵘并不知情也不打算过问。他既然说了留给时间让他们证明,就一定会做到言出必行。
而宋峥嵘为了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他刚回到S市局便立刻投身于繁忙的工作之中。
可就在他回到自己办公室的那天,这边刚推开门,结果一眼就看到了被人摆在桌子上的那封信函。
宋峥嵘快步走过去,将原本手里的文件放下又拿起信件准备拆开它,看信封上面的日期落款大约是两天之前,那段时间他刚好还在D市,所以这封信才一直没有被人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