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正色道:凌打算换个身份前去暗访,就委屈兄长扮作小厮跟在凌身后,他要是任性妄为,凌也有立场制止。神情严肃,语气诚挚,似半点没有私心。
田氏心头敞亮,也不揭破学生小心思,不置可否道:凌儿想的周全,那便让锦年同你前去。
商议完毕,二人出密室,入内堂。
田氏火速变脸,声音怒气深藏,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去风雪楼,那地是正经人家公子去的吗,我平日里真是太纵着你,纵得你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
紫苏。
侯在房门外的紫苏应声而入。
传我令下去,宋凌行事张狂,不识礼数,罚他禁足,全府上下谁也不许去看望!
听说了吗,那位被主母罚禁足。
到底不是亲生的,亲儿子只跪两天祠堂,那位却不知要被禁足到什么时候。
嘿!你们太年轻,老婆子我在做妈妈几十年,见过的权贵阴私比你们吃的饭都多。主母只说让那位禁足,没说禁足到啥时候。禁足到明年,错过春闱,恐怕才是主母打算!她自己儿子不争气,自然见不得私生子争气。
众人恍然大悟,茅塞顿开,原来如此!
软刀子杀人,要人命啊。
宋凌刚回到自家院子,府中流言已经满天飞,刚换好衣服,同羽便走了进来。
少爷查清楚了,夏士远,廿三,白湖书院学子,尚未娶妻,今次秋闱落第。
父家是做豆腐生意,他母生的貌美,有豆腐西施的美名,因着他母,他家豆腐生意做的红火。
一切正常,宋凌眼神示意同羽接着说。
同羽:夏士远非是他父亲生,他母与运送豆腐的牛车夫私相授受已久,夏士远也是牛车夫的儿子。
同羽乃罗府豢养私卫,血刃的一名小队长,手下有五名私卫。这支小队是罗青山送给宋凌十三岁生辰礼,平时藏得极深。
连宋凌自己都只清楚同羽一人,剩下五人姓甚名谁统统不得而知。
宋凌轻笑一声:告诉牛车夫,夏士远不是他亲生儿子,让他去夏士远家闹上一闹,安排地痞流氓等在夏士远家门口,等牛车夫一闹,便将事情传出去。务必使街坊邻里,师长同窗全部知晓。
同羽领命出去,到门口时宋凌突然叫停。
他不解的回头,问道:少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宋凌沉默片刻,缓缓道:先将他母亲远远送走,给一笔钱财。
这事闹大,夏士远做不成人,但他母亲也定活不了。
宋凌自嘲一笑,狠也不彻底,仁也不彻底,到底可笑。
第48章 心甘情愿
出发前,宋凌先去赴槐花巷之约。先生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他,他原打算带府中护卫,让他们暗藏一旁,情况一有不对或可将邀约人直接抓捕。
但现在藏匿府中的明探暗探不少,要是一不小心选了个奸细出去,私下与人相约事暴露不谈,万一奸细对他图谋不轨,岂不危险?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几经思量,他最终决定只带信得过的同羽。
槐花巷位于青龙街东南,内里诸多脂粉铺子与成衣铺子。
百姓家的女子没有官宦权贵家规矩多,带好幕篱不叫外男窥见容貌便可出行。
这也是上京城规矩才如此繁琐,像宋凌长大的梨花巷,女子大可随意串门子。
槐花巷也是一等一的繁华处,只现下天冷难耐,往日热闹的小巷子略显清冷。
午时二刻,宋凌乔装打扮穿粗布麻衣,带一顶士子帽出现在槐花巷口。
同羽混迹人流中暗自跟随。
宋凌认为送信人既然以如此曲折的方式约他出来会面。那便不会这般轻易便确定最终会面地点。说不得到了槐花巷便出现一幼童,告诉他下一个地点,几经辗转,才能窥见庐山真面目。
这才符合密会。
一刻钟后,午时三刻整,毫无动静,宋凌严阵以待。
槐花巷口种着颗大槐树,枝叶繁茂,即使冬日已至仍有翠色点缀,树干极粗,需两人合抱,地面上根系虬结。
有一体格精瘦的男子自树后绕出,他瘦而不干,高而不羸。上身穿褐色棉服,下身是农家常见窄口袴。
青巾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轮廓为倒三角,眼珠子眼白极多,凶煞自显。
他就这样平平淡淡出现,没有宋凌想象中的跌宕起伏,也没有暗中埋伏,平淡的就如同一寻常百姓约友人一起吃茶看戏。
他缓缓靠近宋凌,为了显示自己没有恶意一直将双手交叠握在胸前。
这人甫一出现,混迹在人流中的同羽便不动声色往两人站的方向靠来。
前进到离宋凌一丈处,那人止住脚步,宋凌正准备后撤的动作一顿。他直视宋凌,没有丝毫闪躲,当着他的面一把扯下覆面方巾。
看清楚这张脸,宋凌身子不自觉绷直,瞳孔因过度震惊缩成针尖大小。
是他?
翌日天刚蒙蒙亮。
一行三人走在出城的官道上,为首公子头戴方巾,踏鼻,圆脸,生得寻常。只一双眼睛亮得出奇,叫人一看就知道这人是有见识的,不敢等闲视之。
公子身后跟着两名书童,一人马脸高额,气质纯朴,身后背着硕大的书箱。
另一书童也是寻常样貌,他嘴里叼着根杂草,双手背在脑后,每走一步靴子便在地上重重一碾,发出声响。神态不羁,不像书童,倒似地痞流氓。
这三人正是宋凌三人,将军府五夫人白绮,娘家是有名的医圣后代,家学渊源。白家世代行医,数百年下来不止医术成就斐然,在其他方面也多有成就。而白绮一手易容术独步天下,宋凌三人这副模样正是五夫人的杰作。
可惜面目易改,神态难变,他们也不是专业做探子,所谓术业有专攻,若是有熟悉他们的人,尽管面容有变还是能一眼认出。
三人里也就同羽算专业人士。
像宋凌,清气难遮,傲骨难折,再平凡的面容长在他面上也自有气度。但他此行演的是公子,倒也说得过去。
罗锦年就完全不成样子了,一小小书童比宋凌这少爷派头都大。
他加快脚步,越过宋凌身边时,有断断续续的小曲逸散。
宋凌看着罗锦年欢快背影暗自纳罕,罗少爷向来睡到日上三竿,且起床气极大,若是没睡够时辰便被人叫起,脾气一作恨不得把将军府的地都犁一遍。
但今儿五更天就被叫醒,却一直没使性子,真是奇了。
更让他搞到感到奇怪的一点是,他虽有把握罗锦年不会违抗先生命令,但给他这死对头充作书童,充作护卫。怎的也该作上一作啊。
两桩事加在一起,罗锦年就算不脸黑如锅底,也该闷闷不乐出言相嘲,反正绝不是现在这样平静,甚至是愉快。
先生到底给他说了什么,让他这般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其实田氏也没说什么,她只找到在祠堂躺得四仰八叉,正在装睡的罗锦年,状似不经意道:我给凌儿派了桩差事,有些危险。他想问我借一武艺高强之人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