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首!
处死!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呼喊。
声势浩大的呼喊, 裹挟着群体的愤怒情绪,隐约能听到小女孩的泣音:要是他们能少拿一点吃的,我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死?
当着王太子的面, 艾琉伊尔拿过银质的方锤。
这是主审官的用具,在宣布最终审判结果前,主审官会用它在桌上轻敲三下, 意味着判决无愧于法理女神, 不欺骗民众, 也对得起自己。
艾琉伊尔用它轻轻敲了三下,主审官易位。
罗穆尔神情怔然, 张了张口,但什么也没说。
他默许了。
王女并不意外。转身面对旁观的民众抬手, 手心朝下, 缓缓下压。
安静。
喊声低了下去, 人群慢慢归于安静,每一双眼都紧盯着台上,等待宣判。
艾琉伊尔垂视众人,平淡道:按照律法,芬列尼等人应当处死。
城主的脸色刹那灰败,死死盯着王女:我大哥他
紧随其后的巨大声响盖过了他的下半句话,是人群中响起欢呼,经久不息。
艾琉伊尔随手将方锤放回桌上,就摆在罗穆尔面前,后者没有抬头,只是看着那只精巧的锤子。
直到下方的欢呼声平息,王女才接着说:死刑执行地点在王城,具体行刑时间则由阿赫特相关官吏决定。
尽管远离在场各位的视野,但我保证,判决将被顺利执行,他们之中没有人能活着回来对你们实行报复。
真的能行吗?有人大声问,不亲眼看着他们被处死,我没法放心!
听声音,似乎是第一个喊出死刑口号的人。
艾琉伊尔抬起手,指尖抚过上挑的眼角。
她指着自己的双眸,话语极轻,也重逾千钧。
我会用这双眼替你们看着。
直到已成事实,直到确认罪者的头颅落地。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双眼睛上,晴空之下,纯金的瞳色明亮更胜日轮的光晕,瑰丽绚烂,也令人信服。
我们愿意相信您。
他们纷纷垂下头,用生疏而真诚的态度行礼。
被判死刑的权贵们压抑不住情绪,绝望地哭嚎,互相指责,这是他们现在唯二能做的事。
不在乎身后响起的哀泣,艾琉伊尔微微抬首,看向人群后方、更偏上一点的地方。
那里空空荡荡,但王女总觉得,如果洛荼斯在场,她会待在这里。
以您的名义,我为这场宣判画上句点。
所以,您在看吗?
艾琉伊尔的目光落点定格在那片空地,她勾起嘴角,两日来第一次流露出轻松的笑意。
在王女视线的终点,洛荼斯以灵体的姿态伫立。
整场审判的过程中,她几乎没有挪动过位置。
旁观,是洛荼斯很习惯的状态。
很多时候,在公开的场合,除非有要做的事,洛荼斯总是在沉默地注视着王女,不论是灵体还是实体。
或许是必须飘在艾琉伊尔身边当灵体的那段时间遗留的习惯,也可能只是因为这样最适合。
这次也不例外,洛荼斯与附近看不到她的人群一同遥遥望着王女的双眸,眼神温和。
只是某一个瞬间,像是人类忽然看到过于刺目的光芒那样,她微眯了眼,唇角扬起一点上翘的弧度,
真耀眼啊。
神灵这样感叹。
但是下一秒,艾琉伊尔却朝她所站的方位看来,眼眸闪着与之前不同的光亮,仿佛一下子从隐现威严的煌煌日轮变成了融化的蜜糖。
王女只会对洛荼斯露出这种眼神。
洛荼斯会心一笑,刚想轻轻挥手,就猛然想起
她现在是灵体啊。
欣悦险些成为惊吓,洛荼斯原地顿了两秒,面无表情地往旁边一挪。
果然,王女的视线落点没有变,还是停留在她刚才站的地方。
洛荼斯:
猜得好准。
到底是相处的时间长了,不仅是她了解艾琉伊尔,艾琉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了解她。
这算是一件好事吗?
应该是吧。
洛荼斯垂眸,良久,唇间溢出一声无人听到的轻笑。
审判结束之后,商队在迪西蒙城停留了数日。
城主一倒,城内秩序自然乱了一阵,立刻有能办事的官吏顶上,在征得王女和王太子的同意之后暂代城主职责。
尽管焦头烂额,但依然在渐渐好转。
地动的余波已经不再发生,官吏等了两天,确认已经安全下来。
于是第一批灾民回到了修补好的房屋,城内各个方位都设立了固定的救济粮发放点,人们填饱肚子,清理废墟。
会有新的建筑在废墟之上重建,理所当然的,将比旧居更加高大宽敞。
与此同时,还有更紧急的工作等待着众人。
比如预防灾后瘟疫的流行,比如重新收拾农田,再比如修复加固在地动中损毁的大堤这项工作必须在明年伊禄河丰水期到来之前完成,不然民众只能离开这片地域,避开冲破堤坝的汹涌河水。
到那时,泛滥的洪水不会只危及迪西蒙城,这不仅仅是当地人的事。
因此王城也会拨下专项钱款,召集劳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好河堤。
城主府大厅内。
这些就是我们目前的规划,两位殿下觉得如何?
暂代城主的官吏送上两张写满字迹的莎草纸,忐忑地等待回应。
他口中的两位殿下,自然就是艾琉伊尔和罗穆尔。
如果放在之前,规划只需要让王太子过目,但自从审判之后,城内就再没人敢小瞧王女的存在,甚至下意识更偏向王女的意见。
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
就算不会表现出来,私底下也或多或少有了计较。
至于什么地位尊卑,什么约定俗成,迪西蒙都元气大伤就差没苟延残喘了,还会在乎这些?
况且真要论地位,王女还是王室这一代唯一的直系,如果不是先王去世得早
官吏低下头,暗自叹了口气。
这时,艾琉伊尔放下纸张。
规划得很好,我没有其他意见。
罗穆尔慢了一步:我也是。
官吏如释重负:那就太好了,感恩两位殿下,我这就吩咐下去。
官吏行礼过后,脚步匆匆地离开。
大厅空旷,只剩下这一代的两名王室,以及他们各自的亲卫。
艾琉伊尔从高背椅上站起,礼节性地欠了欠身:我先走了。
谁都能听得出来,这只是表面的客气。
罗穆尔抬头:请等一下,艾琉伊尔。
王女顿了顿: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