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二点,天色晦冥。长安城的空气霏微沁凉,薄雾游移,待漏院里手持笏板的大臣跺着脚,小声碎碎,渐响渐远。
乍然,有音合奏。
鼓自内发,晓声隆隆,龙尾道前、汉白玉地基上黄琉璃瓦重檐顶鸱吻旁两只白翎黑颈羽毛的鸟儿揉开了眼,掠过九仙门、诸街和奔忙的警众,轻车熟路,飞到启了门坊市的两棵大梧桐树上,啄起了虫。
大明宫,含元殿内,就像雁塔里和尚的悟禅与钟声,每日最无聊亦是最迂腐的常参时刻又开始了。
“尔等奸贼,足恭小谨、巧言令色!自先帝践阼定鼎前,叔父从龙最早,且不论功绩,尔等晚辈不尊年尚齿,胆敢诬我谋反?”
黑舄起颜、武弁傲然,来自彭城的龙驹凤雏、着紫袍绣五彩麒麟踏祥云图镶绯玉宝钿,腰环玉梁金筐真珠蹀躞带挂烂花刀衣百折锻打鸢锦刀、佩紫绶金玄武袋的男人开口辩厉,其曾是十六卫之一的左威卫,官拜上将军,现封楚椿侯领十三上等折冲府的项家后人,名籍,单字一羽。取光羽如琬琰,飞飒如冰锷之意。
“陛下明鉴、国祚永年!老臣曩昔以弱冠龄西出均赭山,鸣鞭白马骄、踏风吟歌谣,处江湖之中自在逍遥。但干戈起、狂澜卷,大厦将倾、国之既倒,‘时安’危急存亡之秋,我虽自外,然亦知亡匹夫有责也!霎时举大纛、救黎庶,星火起燎原、旌旗蔽云空。老臣与先帝结于乱世,知于酒飨,深于沙场,熟于山林,终于太平。先帝崩殂、溘然而去。一别经年,暮去朝来颜色故,齿危黄发不念龟鹤,三十功名化作尘与土,时安尚且分秦、唐,先帝所托遗愿未成,老臣何聊以私异心!”
其叔父正是从一品开府仪同三司的股肱大臣开国武公项梁项肇仁也。
话音刚落,本就泾渭分明的队伍愈发明朗,右方皆是以项梁为首的投诚派,另一方则是以三司宪台御史大夫张则有、大司寇刑部尚书陆虞陆君骞、大理寺卿徐砚坤为首的獬豸冠派。
“汝项肇仁私邑屯兵此何谓方圜四境,虫声四起。前有列国之大雠秦,窃国之罪未判宣,左之天狼汉,弧矢未满,后有蛮夷楼兰未破,尔等莽将结党营私、暗自扎营、目无准绳,且将国之法器置于何地!”
率先发难的是御史大夫张则有,他是个执象牙笏留有山羊胡的精瘦老头,只见他跪坐的脚稍稍挪了挪,上身微屈,目光炯炯,势必以尖锐的言语将那项梁置于死地。
项羽回首,往左瞟了张御史一眼,四目相视,嗤的一笑,特意把自己随身的金龟袋露了出来。
“哼!微臣不敏,不知楚椿侯露出随身信物图何意”张则有吹着胡子,大声慨然说道。
项羽没料到这厮会如此“耿直”,登时尴尬着把金龟袋悄咪咪地又藏了起来。
“楚椿侯身为朝廷三品重官,多多少少还是得注意下自身形象,莫要像个稚子蠢汉一样行些顽劣之事。”大理寺卿徐砚坤蕴藉一笑,意味深长地看向项羽,以及他右方的武将们。
武皇万乘之主、统御百官,武将繁多,但官爵高者二三矣。文官盛气权尊中央,武官垂弱私邑偏远,大抵是怒不敢言。
项羽不怕这些,倏忽颜变,届时捏拳,眸子澄湛地盯着大理寺卿,“倷个倒包戆头二胡卵子,指桑骂槐的宝货,算得什么东西”
他直来直往惯了,一言不合便有杀气四露。若非在朝堂,还会管你甚么身份甚么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