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中。”
李星娆扶额:“竟睡了这么久。”
姜珣思忖片刻,淡声道?:“太?医说,殿下是急火攻心。其实殿下不必担心,朝中无人认可古牙决议,和亲一说,不过是他们痴心妄想。”
李星娆并未接话。
房中安静了一阵,忽然?想起一声轻笑,姜珣眼神一动,看?向床榻上的人。
“姜珣,你说的不错。”李星娆怅然?道?:“这世上许多?事,并不看?是非,只?看?输赢成败。”
姜珣眼神微动,脸上并无得?到?肯定的得?意,只?是默然?凝视着她。
李星娆也并未在意姜珣的反应,自嘲道?:“当本宫是输家时,心中除了仇恨再无其他,因为恨,所?以觉得?仇人皆恶,唯我无辜。可有一日?,本宫明明达成了心中最初的祈愿,扭转了败局,却再不敢觉得?自己是无辜之人,想要成事,就要不择手段,又何来是非之论,你从一开始就道?出?了答案,可笑本宫当时天真无知,并不以为然?。”
姜珣:“殿下勿要再诸多?忧思,其实微臣所?言……”
“本宫并不是想的太?多?,恰恰相反,从宫中出?来的路上,本宫脑子里空空荡荡,一时之间竟不知何去何从,可这种?感觉,并非卸下重?担亦或释然?,实在说不清的滋味。”
说到?这里,李星娆终于看?了姜珣一眼:“你怎么来了?”
姜珣:“微臣如今仍是公主府长史,殿下抱恙在身,微臣又岂能置之不理。”
“是他让你来的吗?”
姜珣:“宣安侯对殿下自然?是十分关怀。”他倒是不再遮掩,是谁便说谁。
李星娆沉默片刻,忽问:“裴镇当真已准备出?征讨伐古牙?”
姜珣:“裴侯仍是五原都督,今已接旨,三日?后出?征,确然?无误。”
李星娆想了想,说:“替本宫帮他传话,明日?,本宫在府上为他摆酒践行。”
姜珣颇感意外:“殿下要为侯爷践行?”
“不行吗?你若有兴趣,也可以一起来。”
姜珣定神道?:“殿下吩咐,微臣定当如实转达宣安侯,只?是出?征在即,筹备事宜繁琐,宣安侯未必有空……”
“明日?不行就后日?,后日?还无空,本宫亲自出?城相送,总能找到?机会为他践行。”
姜珣便知公主铁了心要见这一面,“臣定当转告。”
……
姜珣从公主府出?来之后,直奔宣安侯府。
出?征在即,后府上下却意外冷寂,魏义冷脸坐在院中,对姜珣视若无睹,仿佛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兰霁令姜珣进屋时解释道?:“他是在为侯爷鸣不平,非是对旁人耍性子,姜长史勿要见怪。”
姜珣表示理解,随后见到?了裴镇,将公主的话悉数告诉了他。
裴镇正在书房收捡文?书,闻言动作一顿,沉默未语。
姜珣:“你若真去意义绝,领旨当日?便该出?征,生生挤出?这几日?的功夫,难道?不是想与她体面的道?个?别吗?战场无情,变数最多?,你应当比谁都清楚。”
姜珣三言两语直击心门?,裴镇终于回应:“有劳姜长史,公主邀约,裴某会按时赴宴。”
姜珣:“既然?侯爷应下了,那下官顺道?将公主的另一个?请求告知。”
裴镇眼神微变:“另一个?请求?”
……
弹指一挥间,初入满院时的盎然?春色,转眼已成一片萧瑟。
水榭之中,伊人独坐轻抚七弦,那些刻入骨髓的音符并不须特别的记忆,指尖按弦的瞬间,似有一只?无形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拨音成曲。
若曾听闻旧时音,便不难分辨出?今时今日?,即便是同样的曲调,内里的韵也不同了。
拨弦者不再带着忐忑与彷徨之心,借乐符求一份安定。
如今的曲韵里,有种?超脱前尘的洒脱与平静。
一曲终了,李星娆双手轻按琴弦,抬眼望向前方。
水榭之外,一水之隔处,不知何时站了个?人,青衫隽雅,长身挺立,与最初时相比,仅仅少了几块诗板。
李星娆看?着不远处的裴镇,和声道?:“弹的如何?”
裴镇:“音色浑厚,曲韵动人。”
李星娆斜倚凭几,单手托腮:“你这评价却是浮于表面,敷衍了事。”
裴镇:“久不弄乐事,已不敢称殿下之师。”
李星娆:“你打?算一直站在那里同我喊话吗?”
裴镇眼神微动,看?到?了设在水榭中的另一个?位置。
片刻后,人已来到?水榭中。
裴镇一袭青衫,全然?掩去武将姿态,可行坐之间仍能看?出?这些年养出?的武人习气。
公主邀约的唯一一个?要求,是让裴镇特别的打?扮一番,就像他们当初见面的时候一样,裴镇并没?有追问原因,默默照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