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的动作不大,可能是一句简单的话,也可能像这样,随手丢掉公主的赏赐让她看见,甚至不用主动挑拨什么,因为心思极度敏感的公主,自己就能发散思维,折腾不休。
所以,随口一提姜珣,是李星娆的试探,先从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开始试探,看看会不会有人捏着她的喜好作安排。
明枝喉头轻动,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殿下就因为这样的巧合,便怀疑是奴婢吗?奴婢十岁便跟了您,这些年来尽忠职守,奴婢是冤枉的。”
李星娆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冷声道:“金豆的事,可能是一个巧合,但姜珣,从他出现在本宫眼中那一刻起,本宫就没法当成一个巧合。你不会明白的,只有这件事,本宫深受教训,绝不抱侥幸。”
李星娆的声音更低,低到只有她二人能听清:“到底是谁指示你做这些的?你又在为谁通风报信?主仆多年,你亦尽心,若你坦诚,本宫可保你一次,绝无虚言。否则,无论真相如何,你今日都只有一个结果。”
明枝眼神一暗,这一次,她再没说求饶冤枉的话,但也没有坦白。
“料到了。”李星娆释然笑道:“你不声不响呆在本宫身边多年,明里暗里作那些挑拨设计,本宫竟毫无察觉,想来,你对那人是绝对的忠心,那人也对你,也有绝对的信任。你不会说的。”
“那这样,本宫换个问题。为什么背叛本宫?”
李星娆眼神沉下来:“是本宫素日行事霸道苛待了你们?可那不是你们想看到的吗?又或是本宫曾做过什么叫你心寒又痛恨,真切伤害到你的事?到底为什么,你选择背叛本宫?”
问出这句话时,李星娆的情绪略有波动,心尖甚至泛起细密的刺痛。
这份情绪,不止来源于明枝的背叛。
在那个噩梦里,当她被爱人背叛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她无法逆转结果,也无法自救,在潮涌般的绝望和无助里,她只能一遍又一遍问出这个问题,问自己,问老天,她究竟做了什么样的错事,要遭到如此背叛!
明枝如鲠在喉,半个字都说不出。
李星娆轻轻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稳定情绪。
再睁眼时,她重新变得轻松:“也罢,多说多错,想来也只有你这般稳妥的人,才能在本宫身边留这么多年。”
正当李星娆准备起身唤人时,明枝忽然道:“奴婢和殿下哪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红着眼抬起头来,视死如归的当口,说话反倒坦荡大胆起来。
“若无恩公,奴婢早就死在了饥荒之中。一饭之恩,奴婢必须报答。”
“其实,殿下是奴婢见过最单纯的人,正因如此,再没有比算计您更简单的事了。”
李星娆如闻天方夜谭,突兀的笑了一声,俯身捏住明枝的下巴用力一抬,“所以,本宫没有对不起你,从一开始,你就只是想报自己的恩,就选择来算计本宫?你自己听听,这是什么道理?”
明枝下巴吃痛,眉头紧皱,艰难道:“若要奴婢杀人放火,奴婢还真未必能做的出。”
“而殿下生来尊贵,锦衣玉食,有皇后和太子的偏袒保护,比起那些真正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可怜人,殿下只是坏一坏心情,又能有什么呢……呃……”
话没说完,李星娆的手猛然下移,狠狠掐住了明枝的脖子。
她眼底涌动着暗黑,冷笑道:“是啊,你既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伤天害命,只是让一个比大多数人都幸运的公主整日胡思乱想不得安宁,算不得大奸大恶,还能还了你欠下的恩,本宫是不是得谢谢你的心慈手软?”
李星娆并未用全力,明枝虽难受,但还能说话。
她定定的看着侍奉了多年的公主,努力挤出一个笑来:“殿下现在知道了吧,这世上有的人,出现时便是携着恶意而来,不在于您的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无计对错,只看立场。
李星娆死死咬着牙,闭眼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住心中澎湃的恨意和恶意。
少顷,她睁开眼,掐着明枝的手也松开了:“最后一件事。”
明枝跌倒在地,猛咳几声,喘着粗气。
“多年前,本宫意外的发现符录和母后孕期撕毁剩半的手札,也是你们的手笔,是吗?”
明枝垂着头,好半天才说:“殿下,奴婢对不起您。”
李星娆的手微微发抖。倘若此刻手里有把刀,她兴许会捅上去。
就是因为发现了那些残留的符录和手札,得知了些旧事,她便开始朝母后和皇兄发泄情绪,慢慢演变成频繁找事折腾。
脚有些发麻,李星娆扶着凭几站起身,就在这时,地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呜咽。
李星娆暗道不好,重新蹲下查看,只见明枝脸色发紫,再往下看,她脖子上挂着一根红绳,红绳上有一个藏暗格的银吊坠。
“你随身带毒?”
明枝在公主怒不可遏的质问中,极力的扯出一个笑。
“奴婢的命……交代在这里,恩……报完了……但愿殿下身边……再不会有奴婢这样的人……会过的……快活些……”
第9章
夜色很沉,无星无月,李星娆披着黑色的披风站在殿外,眼看着母后的暗卫将废弃的殿内收拾的毫无痕迹。
她想到了梦里那个自己,到死都没有等到一个解释。
今日,她忽然觉得,老天爷终是借另一个人的口,把这个解释补给了她。
哪有那么多一一对应的因果?
会经历这些,从来不在于她曾做对了什么,又做错了什么,只不过是他需要做这件事来达成目的,而这个人刚好是她罢了。
的确没什么好解释的,因为这个解释苍白又残忍。
肩头落下一只手掌,温暖有力。
太子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说道:“孤送你去母后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