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的自卑和对官家女的畏惧,也早在跟同窗的相处中,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再后来,她去掉易容离开书院,重新回到岑吞舟身边。
因为不能让人知晓她的身份,所以她必须跟在书院里认识的朋友做诀别,可那段在书院生活的记忆对她而言,宝贵程度仅次于跟岑吞舟的初见。
想到这,江袖面纱下的唇角忍不住扬起,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江姑娘?”这时,一位被仆从前呼后拥进来的贵妇人看到江袖,同江袖亲热地打了声招呼。
江袖跟白秋姝和岑鲸说了一声,就过去跟那位贵妇人寒暄了几句。
岑鲸觉得那位贵妇人眼熟,之后离开乐器行,又逛了几个地方,三人转去玉蝶楼歇脚吃东西,她才终于想起来——那位贵妇人似乎是江袖在书院结交的朋友。
江袖离开书院后换回身份,两人也应该断了联系才对,怎么……
岑鲸奇怪,就跟江袖问起了那位贵妇人。
江袖碍于白秋姝在场,言语隐晦地解释了一下:“我跟她是在店里偶然遇见的,她说我声音做派都像她曾经的挚友,便忍不住常来看我。”
也就是说,虽不能相认,但两人还是又一次成为了朋友。
而且这一次,贵妇人知道江袖是丫鬟,却还是愿意放下身段,与她结交。
真好。
江袖如今的生活越好,岑鲸就越是不希望她被卷入争权夺利的斗争中。
等到上菜的时候,岑鲸假装不小心把蘸料碰洒,弄脏了白秋姝的裙子。
白秋姝不甚在意,倒是江袖看出岑鲸是故意的,就提议让白秋姝去换一身裙子,还让人到锦绣阁去拿新裙子来。
白秋姝想要拒绝,却耐不住江袖的热情,被推去了另一间无人的雅阁换衣服。
去锦绣阁拿裙子自然要花时间,这期间白秋姝的丫鬟跟着白秋姝在另一间雅阁等,岑鲸也把自己身边的挽霜叫出去,让她到外头候着。
把人都清干净,雅阁内只剩下岑鲸和江袖。
玉蝶楼一入秋就会推出岑吞舟当年弄出来的火锅,江袖知道她爱吃,特地叫了这个,还烫了几片羊肉,放进岑鲸的碗中,问她把人都支开,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铜炉子里汤水翻涌,热气蒸腾,岑鲸把烫熟的羊肉放进蘸料碟,问:“皇后来找你了?”
江袖面不改色地往铜炉子里下岑鲸爱吃的菜:“来了,不知皇后娘娘从谁那听说我如今在云记,难为她还记得我,居然过来给我送了一盒药膏,说是能治我脸上的疤痕。”
江袖一脸寻常地说道:“不少人都记得我曾是你身边的丫鬟,在云记认出我也是常事,当年还有人想从云息手中把我买走,云息那会儿的性子不如现在,不仅不肯,还把人给得罪了,多亏燕大人出手相帮才没事。”
岑鲸听着江袖的话,把那几片羊肉送入口中,等全都咽下,她又问:“阿袖,你想知道,你爹是谁吗?”
江袖的筷子顿在半空中,一时间,雅阁内只剩下火锅沸腾的咕嘟声。
过了好一会儿,江袖才放下筷子,有些疑惑地问:“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岑鲸继续问她:“你想知道吗?”
江袖垂下眼,似乎是想了想,才说:“你想告诉我吗?”
岑鲸:“我想告诉你。”
江袖点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岑鲸:“好,那我听你说。”
岑鲸就这样,伴着火锅汤底冒泡的声音,把江袖的身世娓娓道来。
她不能说自己是因为系统才知道她是太子的女儿,不得不掺了个谎言进去,说自己是从当初陪太子一块去江州的小太监那里得知,太子在江州一青楼内丢了块玉佩,这才会前往江州。
救下江袖后,她又通过那枚玉佩,确定了江袖的身世。
此外岑鲸说的基本都是实话,甚至没有掺杂太多个人的想法和感情进去,就是把整个过程完整地叙述了一边。
江袖安静地听着,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样的情绪,她眼眶慢慢变得湿润,最后落下泪来。
岑鲸说完,她沉默了许久。
之后大概是怕白秋姝回来,没法再好好问岑鲸,于是她艰难地张开嘴,声音滞涩地问:“为什么突然想告诉我这些。”
她哽了一下,却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你不怕我恨你吗?”
岑鲸拿出帕子,替江袖擦眼泪。
她做好了江袖会躲开,或者自己的手会被打开的准备,结果没有,江袖没有躲开她的手,也没有打开她的手,接受了她为她擦眼泪的举动。
岑鲸心下微颤,却还是尽力保持着平静:“当然怕。”
虽然岑鲸知道,一切都是她应得的报应,可她还是会怕。
江袖的眼泪流得更凶了:“那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呢?”
岑鲸:“从我口中知道这件事,比让别人告诉你更好。”
江袖哭着笑了一声,问她:“好在哪?”
“好在……你能有时间冷静下来,慢慢去想,而不是凭着满腔因我而起的恨意,被人赶着做出无法挽回的决定。”
岑鲸知道自己的话怎么听怎么虚伪,因为最开始利用江袖的就是她,如今又自以为是地来担心江袖被别人利用,当真是……令人生厌。
岑鲸把湿掉的手帕收回来,准备折到干燥的一面再替她擦一下,结果江袖直接扯下脸上被泪水浸湿的面纱,试图用手把眼泪抹干净,却因为眼泪止不住,怎么都抹不完。
最后她只能放弃,任由泪水滑下脸颊,双肩颤抖着,抽泣着问:“岑叔,你什么时候,才能多为自己想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