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的墙壁和地面被无尽的黑暗所吞没,最后只剩岑鲸坐着的椅子。
反派系统:【是时候该说再见了,宿主大人。】
“再见,”岑鲸把当初对方留给自己的话,又送还给了对方:“希望你能拥有一段,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反派系统丝毫没有自夸的羞耻,表示:【这是我听过最美好的祝愿。】
……
八月十五,中秋,距离元家老爷子离世,已经过去八天。
因皇子夭折皇后崩逝,今年宫里果然没有举办中秋晚宴,各家也是简简单单吃顿团圆饭,都不敢大办,生怕被参到皇帝面前。
虽然不用入宫赴宴,但萧卿颜也没能如愿给岑鲸庆生,因为老爷子离世后,岑鲸吐血昏迷,至今还没醒。
老天爷就像是怕不够扫兴一般,中秋夜当晚云层密布根本看不见月亮,不一会儿更是直接下起了雨。
萧卿颜坐在廊下,感受着轻风夹带水气落在脸上的微凉,倚着驸马轻叹:“今年的中秋,还是那么不好过啊。”
第90章 她还,活着?
中秋夜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宿,直到天亮时方才停下。
雨后的清晨空气湿润,风一吹便泛起凉意,又是一夜难眠的燕兰庭给还在昏睡中的岑鲸加了层薄衾,随后才去梳洗换衣,给自己收拾出一幅人样。
往常屋里有两个主子要伺候,进出的丫鬟嬷嬷就没下过三个,如今却只剩挽霜,放轻了脚步拿来热水和衣服,期间莫说抬头,连呼吸都不敢太重,致使屋内落针可闻,静得让人害怕。
那日在曲州改走陆路,燕兰庭一路紧赶慢赶,刚进城就已经派人快马回家,把自己回府的消息给带了回去。
结果半路派出的人又折了回来,告诉他瑞晋长公主在片刻前将夫人带走了,府里人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能根据长公主殿下对夫人说的只言片语推测是元家出了什么事,要夫人赶紧去一趟,且夫人出门坐的还不是马车,而是和长公主殿下共乘一骑,可见确实是件要紧的事儿。
燕兰庭心头一跳,立刻让车夫改道,前往元府。
没有萧卿颜带着,燕兰庭无法像岑鲸一样直接进去,他也没耐心等元府的下人进府通报,因为他知道,若元老爷子当真快要不行了,元文松兄弟必然不会同意在这个时候抽空见他,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带人闯了进去!
元家书香世家,门第颇高,平日往来那个不是文人雅士,何曾见过这等霸道的阵仗。
元府门房都被吓傻了,可因为元府当时情况特殊,燕兰庭又领着出门时带的一批高手,因此竟真让他闯进了别人家的府邸,还抓了人府上的小厮,呵令其领路,找到了元家老太爷的院子。
可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他刚踏进院门,便听见萧卿颜那一声充满了惊惧的“吞舟”,这两个字明明混杂在一众哭喊声中,却是如此的清晰刺耳,令他彻底慌了心神。
回过神时,他抓住了岑鲸那满是鲜血的手,嘴里不停地唤着岑鲸的名字,可岑鲸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也没给他任何回应,而是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燕兰庭肝胆俱裂,他以为六年前的一幕又将重演,他又一次失去了她,不同的是这次他不是在她死后才得知死讯,而是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离开了自己。
幸运的是,沈霖音也在元府。
沈霖音出手稳住了岑鲸的一线生机,但也仅仅只是如此,之后无论是从宫里请来的御医,还是送去皇帝身边假扮道士的罗大夫,皆言岑鲸的脉象已是绝脉,无药可救。
就连沈霖音也说自己仅有三成的把握能把人救回,这还是经过调养的结果,若非这些日子调养得当,沈霖音连这三成的把握都没有。
三成……
“她的性命,就尽数托付给娘娘了。”燕兰庭站在床前,对沈霖音深深一躬。
面对这样的燕兰庭,沈霖音压力很大。
沈霖音医治过不少人,见多了生离死别,清楚寻常人若是遇见重要的人命在旦夕,多少会情绪失控,表现再悲痛失态都算正常,偏偏燕兰庭只在初到时表现出过些许异样,随后便是冷静,近乎吓人的冷静。
半点不顾自己的宣泄需求,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有条不紊,思虑周全,生怕被心态左右行差踏错,导致结局无法挽回。
燕兰庭没有失去理智,没有咆哮着威胁她,说救不回来就让她陪葬,但在无声而冷冰的强压之下,沈霖音无心再去消化岑鲸就是岑吞舟的事实,并自心底产生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让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而总有些事情是人力无可挽回的,所以最坏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沈霖音用尽自己所能,期间缺少的药材都让萧卿颜从宫里拿了来,前后忙碌了两天两夜,差点把怀有身孕的自己搭上去,结果还是留不住岑鲸的性命。
当时他们仍在元府,借用了元老太爷院里的空屋,安置不便挪动的岑鲸。
燕兰庭静坐在床边,他握着岑鲸的一只手,如石像般一动不动,垂着头一声不响。
负责在外面收拾烂摊子的萧卿颜闻讯跑来,呆呆地站在几步之外,看着岑鲸不再起伏的胸膛,脚下像是生了根,无法再迈动半步。
时间和空气一同凝固,无人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因此他们做不出任何的反应,只能任由铺天盖地的悲伤将他们淹没,让他们窒息。
天边残阳如血,落下的夕晖却是疲惫而沉闷,透过窗户,静静地照在细墁地面上。
萧卿颜呆站许久,最后想要迈步到床边再看岑鲸一眼,却因腿脚无力险些扑倒在地。
神出鬼没的驸马扶住了她,她死死地抓着驸马,强忍了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痛哭出声,全无半点往日的矜持与高贵,只剩悔恨与哀恸,尽数赋予泪中。
还小的时候,她总以为她这一生最痛之事,便是她想做浩翔天际的雄鹰,母后却希望她做安于一隅的金丝雀,还时常当着她面怨恨她为何不是男子,既然生为女子,又为何不能乖乖听父皇母后的话。
后来她又以为,她这辈子最痛的,便是与岑吞舟从挚友走到决裂,曾经拉过她一把的少年郎,最后竟变成了她最讨厌的模样。
再后来,她发现那少年郎从未变过,是她没能看清,叫那少年走在她前头,迎着枪林箭雨,为她留了一盏又一盏照亮前路的灯,可她却来不及道一声谢。
如今她终于明白,原来不到岁月的尽头,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遭遇多少。
曾经以为无法放下的苦难与悲痛,过去后再回头看,远不及最新的伤口疼。
现在她又有了新的伤口,足以叫她在往后的每一天问自己,若她没有一时冲动把岑鲸带来元府,让岑鲸看着外祖父离世,是不是就不会害得岑鲸悲痛欲绝伤及肺腑,乃至丢了性命?
萧卿颜哭得无法自已,驸马嘴笨不会哄人,只得手忙脚乱地替她拭去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