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上身前倾。
擧起右手。
麋鹿嘶吼。
公畸人尖声叫了句什么,三只小畸人跳进圆圈里,冲向粟鹿,吃它掉在草地上、还热腾腾冒着白气的内脏。
其他畸人纷纷靠近,看着小畸人大吃,托比亚斯放下步枪放下。
现在的噪音和吵杂声足够掩饰他的动作,托比亚斯将手伸进背包,手指不断翻找,直到他终于抓住水瓶。他拉出瓶子,打开瓶盖,将水倒进干涸已久的喉咙。
***
托比亚斯睡着了,一边冷得发抖,一边梦到他之前看到的每件事。
原本的西雅图区域现在成了一座浓密的太平洋雨林,只剩几栋摇摇欲坠的摩天大楼参杂其中,太空针塔(Space Needle)底部的一百英尺仍然矗立,只是被好几层藤蔓和矮生植物缠绕住。不知道为什么雷尼尔山(Mount Rainier)完全没受影响,经过两千年,他站在六十英里外观察,它似乎一点都没有改变。他坐在以前一度是安王后山区的大树上,远眺翠绿的青山,听着雨林里从没见过或闻过人类的动物们吱吱喳喳地叫着。
他梦到站在奥瑞冈州的沙滩上。
雾气中的岩石恍若一艘正要出航的幽灵船。
他拿着一根树枝,在沙子上写了「美利坚合众国,奥瑞冈州」,坐下来看夕阳落入海中,看着一次又一次的浪潮将他写的字抚平,终至消逝无踪。
他梦到他一直走一直走,举目望去,不见尽头。
他梦到在树上睡觉,渡过溪流。
梦到他在睡觉时梦到他在松林镇的家,要几张毯子有几张毯子,热腾腾的食物吃到饱,一扇可以上锁的门。
安全地待在通电围墙里。
不必抱着恐惧入眠。
还有他的女人。
你回来的时候——你一定会回来的——我要和你作爱,大兵,就像你刚从战场上回家。
他离开的前一晚,她潦草地在他的日记本首页写下这些字。她当然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她只知道他有可能无法活着回来了。
他好爱她。
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刻。
托比亚斯从她写在日记本上的字得到温暖慰藉,挨过一个又一个寒冷的雨夜,真希望她能知道这些。
他梦到他快死了。
梦到他回家了。
最后,他梦到他在一连串可怕经历里最恐怖的那件事。
远在十英里外,他就听到、闻到它的存在,从曾是加州和奥瑞冈州交界处满是四百尺高巨树的古老红木森林传来的声浪。
他愈走愈近,声音愈来愈大。
成千上万持续的吱吱喳喳声。
这是他出了通电围墙后四年冒险生涯里做过最危险的事,可是好奇心让他无法转身离去。
即使好几天后,他的听力还是没恢复正常,比最吵的摇滚演唱会更高十倍的音量,像是一千架喷射机在同一时间起飞。他在地上匍匐前进,和树林的落叶腐生物混在一起。
距离半英里时,恐惧凌驾了好奇,他实在没胆子再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