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云县是座江南古镇, 离沪市开车要三个多小时。
先走三分之二的水泥路,剩下的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
赶上夏天,不得不开着窗通风, 前面的车一过去, 后面车上坐的人一嘴灰。
这难受劲, 比坐火车还不如。
周杨坐在驾驶座上, 扫过后视镜。
后排两个小姑娘拽着彼此的手, 看样子像是马上要吐。
但苗苗和王雪其实还好, 就是颠得着实有些难受, 加上天气热, 连刚出发的那股兴奋劲都散去。
倒是副驾驶的赵明宇,“呜呜”两声。
周杨才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猛踩刹车。
得亏他们这辆车在最后面,这路上平常连牛车都稀罕, 不然就叫人一屁股撞上来。
赵明宇吐半天,圆脸蜡白。
漱口后扶着车门说:“杨哥, 还有多久到啊?”
周杨也不大确定, 这地方他也是第一次来, 看手表, 模糊说:“应该快到了。”
又关切问两个女孩子说:“还是说休息一下?”
眼看前头的车都快开不见,苗苗有些担心待会找不到路, 说:“到再说吧。”
她这么说,另两个当然没意见。
毕竟论熟悉,还是她和周杨沟通为主。
王雪纯粹是陪着她来画画的, 赵明宇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三个人原样坐好,到地方之后还是松口气。
周杨这次是来给同事的婚礼撑面子的,当然人家是员工价租的出租车公司的车。
不然大家一般也不接这么远的单子, 也就他跟另一人,和新郎官关系好,早到几天给拉人拉货,剩下的车队会在婚礼当天到。
既然是请他来,肯定给安排住宿,反正乡下人人有房,多一间屋子的事情而已,还张罗着要叫个堂妹带他们转。
周杨知道苗苗其实不太爱跟生人说话,又琢磨着镇子不大,三个人也尽够用,就给婉拒。
不过还是要嘱咐道:“怎么出去的,就怎么回来,记住门牌号,不要走得太散,饭要照点吃,知道吗?”
他是来干活的,没法陪着转悠,到底这地方不大,又不是孤身一人,应该还算太平。
苗苗只点头应,等他去忙活开,有些茫然看着四周。
这座古镇,据说有三四千年的历史,一条河穿镇而过,四处都是青石板路,颇有些风流建筑。
不过江南风情的东西,他们见得挺多的,并不算太惊讶。
只是少年人心性,一踏出人家的门,就开始找吃的。
他们本来就是来旅游的,不过这儿名气不大,没搜集到什么信息,还是新郎官指点他们,要是想吃当地口味,得到状元楼去。
状元楼开业至今有一百多年,建国后改成国营饭店,连货真价实的状元题字的招牌,都没能留下来。
现在挂着的是改革开放之后,原来的大师傅把店承包下来,又改成私营,才找一位书法家写的。
苗苗对字画都颇有研究,不过是画画上更擅长,进门前抬头对着牌匾研究好一阵。
别看赵明宇不学无术、打死不跟爷爷学画的样子,其实家学渊源,在鉴赏上还是有点眼光。
两个人仰头望着。
一个说:“结构很漂亮”。
一个说:“比划通畅。”
唯有王雪蹙眉看着,看不出什么花来,不知怎么叹口气,说:“我饿了。”
苗苗也反应过来,摸着肚子说:“我也饿。”
三个人先后跨过门槛,挑了个靠窗的桌子坐。
沿河开着的店,夏天里窗一开,风微微吹进来,总叫人心情舒畅。
苗苗抿着老板给上的茶,点一份鲜鱼面,就撑着下巴看窗外。
她的话向来不多,连同王雪也是,两个人都是有些文静的性子。
不过王雪的文静,和身上的大片胎记有关,她出国治疗这两年,接受的是截然不同的西式教育,即使仍然有些浅浅的印记,也让她能无惧他人目光,昂首挺胸走路。
少女纤细的脖颈上,最大一片胎记像朵浅浅的粉色小花,莫名增添几分妖艳。
赵明宇别开脸,说:“苗苗,下午就去莲庄吗?”
莲庄是苗苗此行的目的,建于光绪年间的私家园林,有十来亩的荷花池,这个季节开得正艳,现在是对外开放的景点。
她从小学国画,尤其爱荷花,几乎每年都要去一趟西湖。
周杨也正是知道这点,才会提议带着她出门玩。
苗苗并不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孩子,想想说:“还是先转转吧,反正我们要在这待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