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此刻,蔓生前来相见唐仁修。
她根本就不会想起,当年于宜城一中所发生的乌龙事件。
那一年的她,刚刚升入中学就读。
却还能清楚记得,那是一个金秋十月。盛暑虽然早已过去,可是天气却还是炎热。
十月里的她,鼓足了勇气穿越了一整座校园,来到高一年级的校园里……
“我一直很好奇,当时你为什么偏偏要去体育社?”唐仁修不禁温声询问。
为什么偏偏要去那里?
蔓生记了起来,“是因为一场游戏……”
入学后不久,校园里便兴起了整人游戏的热潮。
游戏中输了的一方,就要听从获胜的一方,照办任何事情。
从九月到十月,开学过后的每一天,她们都在这样的游戏里度过。
待到十月一日的傍晚,在游戏里胜出的曾若水突然道:输的人,就去高中校区的体育社更衣室里拿一样东西!
邵璇立即兴奋嚷道:这个好刺激!可是拿什么东西?
曾若水想了想道:就拿篮球队队长的护腕吧!
高中篮球校对的队长,曾经见过他在篮球场上的风采,邵璇也就拜倒在他的高超球技下。也是整整念叨了一个月,要是能够和偶像近距离接触,那她就发誓英语考上第一名。
邵璇听闻后,一双眼睛发亮,朝着她道:蔓生,你一定要拿到!到时候我就说捡到的,去还给学长!
曾若水回了个笑:下场英文考试,我等着你的第一名!
蔓生还在一旁懊恼不已,自己怎么就会这么悲剧,竟然要去高中校区体育社?
“我输了游戏,朋友就罚我去体育社拿护腕……”蔓生喃喃出声。
原来是偶然,而不是特意!
唐仁修这才得知起因,他接着问道,“既然是去拿护腕,最后怎么就变成那样?”
就连蔓生也不知道,偷偷潜入体育社后的下场,竟然会是当场被人抓了个正着——
几乎是壮着胆,蔓生悄悄来到了更衣室。寻找着篮球队长的名字,想要快些找到属于他的那一间。当她终于找到后,她直接将储物室的格门打开,她定睛一瞧,护腕就在眼前,大功就要告成了!
就当她决定拿走护腕,再偷溜出去的时候,突然有了动静,竟然有人突然折返而回!
蔓生不知道那人是谁,可也猜到一定是高年级的学长。
情急之下,真是无处藏身,她只能躲进了格子间!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进来,也没想到,他刚好打开了那扇格子间的门……”蔓生的一颗心,仿若回到当时,那份紧张忐忑全部袭来。
唐仁修清楚了,她怕被人发现,所以就躲在里面,可是他偏偏走向了那一间,“当时他和篮球队的队长合用同一间储物间。”
于是,就在阴错阳差下,当储物间的门被打开的一刹那,蔓生心慌意乱,来不及去瞧来人究竟是谁,只是随后抓过一件东西挡住脸就想逃跑!
更悲剧的事情发生了——那竟然是一条内裤!
……
竟然有偷内裤的女生,那时候的尉容多半也是震惊愕然。
当反应过来后,他就追着她跑了出去。
结果,他们两个人,一个在前面使劲跑,一个在后面使劲追……
你追我赶中,纤瘦的低年级小学妹,又怎么能跑赢高年级学长。更何况,尉容的体能一向卓越。
“不过,那时候你也挺能跑!”唐仁修忍不住称赞。
她简直就像是逃命一样在飞奔……
实在是太丢脸!
如今想来,蔓生脸上依旧一片灼热,“最后还是被抓住了。”
那是在体育社外围的操场上,一旁全都是树木林荫,尉容追上了她,唐仁修也闻讯赶至,一旁还有另外几位同年级的同学。
他们的面前,是这个纤细的女学生,她始终都低着头,无论别人如何询问,都不肯说明原因,只是一直不住在道歉。
女同学笑道:学妹,你该不会是暗恋学长,所以才来拿这么私人的东西!
她直接惊慌到语无伦次,迅速交还物品,又是鞠躬致歉。
伴随着那一声声“对不起”的歉然声,另外一位男同学念出她佩戴的学生证名字:林蔓生——!
腾的一下,整个人都好似被火烧一般,蔓生再没有了颜面,再次一鞠躬后道歉一句飞奔离开!
事后,蔓生回到自己的中学校区。
游戏惩罚自然是失败了。
而邵璇和曾若水询问经过,她也没好意思提起,这绝对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乌龙事件。
过后的三天里,蔓生还一直在担心,“我以为,你们会将这件事当笑话传出来。”
唐仁修回道,“本来是会传扬,不过他阻止了。他对所有人说,不要再提起,只是误会一场。”
“原来你们就是当年受校方邀请,来到一中学习交流的优等生!”蔓生却更记起缘由,怪不得后来交流结束,再也无人提起,更像是不曾发生过一般。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忘了,蔓生也同样忘记。
唐仁修不曾再否认,微笑问道,“所以,你说算不算?”
当思绪回笼,那些覆于记忆上的尘埃都被擦拭干净后,蔓生一下定睛,凝声反问,“我和他也不过是有一面之缘,但是这一面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至少我不知道!”
“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太儿戏了!”蔓生轻笑着,眼中的破碎却无法拼凑。
唐仁修默了下道,“但至少,你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了。这个世界上,一个人能遇到很多人,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你?”
谁说第一眼相见,就能知晓对方是命中注定。
谁又能确定,自己一定会爱上这个人,甚至是想要和这个人携手一生。
世间多的是因为皮相合眼而生情,也因为灵魂相背而远离。
更多的是匆匆一瞥,连过客都算不上。
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到了最后时刻,再回忆当初相逢,原来这个人早已存在。
那一天众人散去后的操场,唐仁修侧目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善心了。
夕阳余晖下,尉容唯有扬起了一抹笑容,他好似在说——
瞧,这个女孩儿真可爱。
……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她?
蔓生也找不到答案,多年前就已经相识,多年后竟又遇见他,耳畔又想起他曾经的话语——我只回答一次,我见过你,在你不认识我的时候。
突然就寂静下来,一时间谁也没有出声。
只有一旁的暖炉还烤着火,飘起一丝火灰,唐仁修才又开口道,“你这次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蔓生来不及再陷入回忆漩涡里,立即凝眸反问,“唐二少,你是他的好兄弟,你信不信他杀人!”
这个问题却是直接,唐仁修缓缓道,“信不信也不是重点了,他现在已经认罪,也被判刑。”
蔓生蹙眉道,“还有五天时间!”
法院已于上周宣判死刑。
如果上诉期之内不服判决,那么就要进入下一司法环节。
可如果服从判决,始终不再上诉。那么等到上诉一过,法院将会将判决申报至最高院核准,经核准后就会确定执行死刑日期。
上诉期限为十天,自判决生效后第二起算。
那么现在,距离上诉期限终止还有最后的五天时间!
“你认为案子还有疑点?”唐仁修接着问。
蔓生也有些凌乱,却还是道,“他绝对不会杀王子衿!”
她的夺定让他一怔,只听见她道,“小宝还认她是妈妈,他不会杀她!”
当时情况下,他明明知道孩子还念着王子衿,又怎么可能会痛下杀手?
“心理学上来看,你说的这一点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不能作数,他难道就没有这层考虑?”唐仁修沉声道,“如果他有考虑,在二审当天为什么没有当众打亲情牌?”
蔓生也被问住,他为什么没有?
可思来想去,却只有一种可能……
“或许他在想,小宝已经跟了你。你还能组建新的家庭,孩子也会有另外一位父亲。到时候为了安宁起见,你会带着小宝离开,重新开始生活。”唐仁修将那种可能道出,“等到孩子长大了,他也终究会明白事理。”
如今尉家三少已是尉氏继承人,宝少爷的身份太过尴尬,现如今恐怕董事会就算赏识喜爱,也不愿接受宝少爷成为下一代继承人。尉家三少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他的子嗣也能够继承正统。
毕竟,尉家三少是尉老爷以及大夫人名正言顺的儿子。
当她带着孩子远去,远离商场,远走到任何一座城市,远走到国外,就能获得一片无拘无束自由阳光。
“或许他更相信,孩子在你的教导下,不会成长为心中怀有仇恨偏激偏执的人!”唐仁修的话语响起于周遭,蔓生忽而没了声音。
他又是微微一笑道,“这些或许,只是我的假设而已。至于现在,就你提出的疑点,你预备怎么做?”
胸口还有一丝窒闷,是被那些纠缠所扰,更是被案件所扰,蔓生凝声道,“从三个方向!第一,记者许守业为什么会来到海城?第二,他为什么要认罪?第二,如果不是他,真正的罪犯又是谁!”
唐仁修不自觉颌首,这种情况下她还能这样冷静理智。
真是一个奇女子。
……
北城寒冬,监狱里更是冰冷一片。
即便穿了棉服,却也难以抵御这份寒冷。那间独立的牢狱里,男人正在看书。
他已被判死刑,是即将临死的囚犯。
入狱后,向监狱长要了一件东西,那就是一本书!
监狱长也是感到愕然,却还是满足了他。
于是,监狱里的奇景便是他安静看书的画面。其实原本也没有怪异,可是相比监狱里另外一位也被判死刑的囚犯后,却是相距甚远。另外一人,每天都痛哭流涕喊着上诉,乞求法官再给他一次!
而他是那样从容自若……
“咔擦——”钥匙打开了牢房之门,是监狱长走入,“3174!有人来探视你……”
原本在看书的他,不曾抬眸。
可是下一秒,却听见监狱长道,“是一位姓唐的先生——唐仁修!”
多日里谁来提出探视,他都不予理会。
此刻,他手中的书本放下了,却是剑眉一拧。
……
北城警署这边,办公室内袁秋叶还埋首于案件中。
“袁警官,案子不是结了,你怎么还在看档案?”一旁有警员不解询问。
袁秋叶回道,“还有另外两桩还没有!”
另外两桩,一起牵扯到当年容氏,另外一起牵扯到林蔓生。
虽然那位豪门大少终于当庭认罪判刑,可袁秋叶依旧执着不懈。一方面,她派心理医生继续在旁暗中察看,另一方面她也继续追查案件。
近日,心理医生张医师回道:袁警官,犯人如果真的是双重人格,基本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以,他也不会记得自己另外一个人格到底做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没有记忆,才会坚持否认?
就在案件结案后的第二日,袁秋叶前往监狱探视,她询问有关于襄城当年的案件:尉先生,当年到底是不是你暗中谋害?
他坐在对面不应。
袁秋叶又是试探道:你现在也已经承认两项罪刑,如果这一起案件也是你犯下,你现在承认也没有区别。
结果,他还是拒不认罪!
袁秋叶又是想起他当日所言——这项指控,我死也不会认!
眼看着就要面临死刑,他当真是死也不认?
可是分明,那位林蔓生小姐,却又这样肯定:我有感情也有感觉——!我不是一个死人——!
袁秋叶放下手中的档案,她双手交叠支着下颚陷入沉思中。
“咚咚!”突然,有警员来报告,“袁警官,警署这边消息来报,有人来探视那位尉先生!”
袁秋叶询问,“又是谁?”
自从这位豪门大少被判刑后,远在海城的亲眷家属提出过数次探视,却被都拒绝了。
“申请探视的那位先生是唐仁修!”警员立即报告,“他是以委托律师的身份提出探视!”
袁秋叶曾经因为案件原因前往过港城,所以她知道此人,竟然是唐家二少!
而且是以委托律师的身份?
就在袁秋叶困惑中,警员又是回道,“犯人同意探视了——!”
同意探视?
难道是要商议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