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阵水声传来,两人才回过神,于是循着水声,绕上一条斜坡,一手摸索着结实的藤条,一手拨开挡在前面的杂草,小心非常地挪着。忽然,子路脚下一滑,眼看要跌落下去,夫子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搭住他的手腕,借着千年老藤的力,把他拉了上来,而落下去的石块只在地上一弹,嘭地一声,跌进白雾里,就再无动静了。
子路吓得脸色苍白,夫子也累得满头是汗。两人又战战兢兢地爬了半柱香的功夫,终于峰回路转,登上一块平坦的地方,前面一排峭壁,悬挂一条小瀑布,倾泻而下,向云雾深处奔流而去。
“都说不少人进过这片山林,可是一个也没出去过。”吃过了肉干和馍,子路蹲在溪边洗着手说。
“说是这么说。”夫子捧了冰凉的溪水润了润口。
“可一丁点儿的痕迹也没有……”子路心里不踏实,“连遗骨也不见,真是怪事……”
“这山大得很,也许我们没有看见。”夫子又到一棵十几丈的古松旁,盯着树干瞧。
“老师说要来看看天的模样,可这里就只有雾,什么也不见。”子路抬头,头顶上一片浑浊的天,看不出什么名堂,“现在大约是中午了,再往前走一段,如果还出不去这片林,我们就下山吧?”
夫子没有作声,他忽然觉得那些条纹竟好像在自下而上地缓慢移动,交换着位置,不禁吃了一惊,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再看,却又觉得条纹没有动,而是黑疙瘩在动,从一种条纹的中央蹦到另一种,两种条纹就互相变化,猛看去就像所有的条纹在移动了。夫子看得有些头晕,赶忙闭上眼,这时忽然下起了雨。
有颗老松身上有个大树洞,子路扶着夫子钻进去避雨。树洞里一股枯枝败叶的气息,倒也暖和。两个人坐在里面,默默地望着洞外的烟雨。
“唉,”子路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夫子问。
“老师,您不是教导我们要爱人吗?”子路终于忍不住开口,“可这儿连个鬼都没有,您来这里做什么呢?这倒更像隐居的好地方。”
“唔,”夫子不知该怎么答,他心里也有一样的困惑:就算看到了天,又能怎样呢?回到地上,还不是又一切如故……然而冥冥中却好像有什么在召唤着他,心里有一股力,驱策着他非往前走不可,难道说自己中了邪不成?
“我晓得,您觉得人生到了尽头,做的事还不见成绩,就有点倦。道不行,就想远去,见见海阔天空,散散心,这也没什么不好,”子路热切望着夫子,“但您不是也说,君子是做事而不求结果的吗?道不能行,您该早就明了的吧?下面的世界还纷纷乱乱的,能做的事其实还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