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勤力微微脸红,却梗着脖子反驳,“我不像你,5磅都肥在脸上。”
“你讲什么?”汤丽盈瞪大眼睛。蒋慈摁下她激动的手,“冷静点,开玩笑而已。”
汤丽盈剜了眼杨勤力,侧过头小声问蒋慈,“我脸真的肥了吗?”
“没有,还是好靓。”蒋慈条件反射回应,连眼神鉴定都省了。
“你又敷衍我,渣男!”汤丽盈拿起桌面的可乐猛地连喝几口,今晚过后必须减肥,立刻减肥,不能再拖了。
杨教授笑得眼弯,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推门而入的高大身影吸引。
“NICK!”她喊了一声,抬手示意。
那个叫NICK的白人男人,身穿简单白色T恤,头发微白身材健硕。他迈步过来的同时杨教授起身朝他走去,两人拥抱之后轻声说话。
似乎在介绍同桌的人。杨教授侧身指了他们四个,NICK微笑点头。二人随后坐到吧台的另一边,NICK示意点酒,杨教授却摆手婉拒。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浑然忘了那边长桌角落里的人。
杨教授毕业于芝大,芝加哥几乎是她的第二故乡。故人相遇自然聊得投契,四人敛起八卦之心,酒饱饭足开始讨论昨天那份报告作业。
蒋慈可乐喝得太多,轻轻打了个无声的气嗝,“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起身往酒吧后门走去,绕过长条椭圆的吧台右侧,走入后门左边的黑色隔间。
出来之后发现酒吧后门被推开。蒋慈无意间抬头,看见杨教授与那个男人正在昏黄的后巷路灯下深情拥吻。
男人微微弯腰,手臂箍紧女人腰肢的动作绅士温柔。蒋慈看得有点脸热,想移开眼的时候面前两人已经分开。
低头呢喃在彼此耳侧呢喃几句,随后松开彼此。
NICK笑着转身离开,杨教授目送他走开的背影,侧头便看见蒋慈。
“我,我是来上洗手间的。”蒋慈觉得自己像偷窥被抓,难为情得很。
杨教授笑得灿烂,“NICK是我以前的未婚夫。”
蒋慈微怔,眼睛瞪圆。在港大的时候确实没听说过杨教授是否已婚已育,除了学科要求过于严格之外,大家只觉她幽默风趣平易近人。
没想到她曾经有个未婚夫。
“我也很意外在这里碰见他。”杨教授从巷外迈进门,“当时我一心想回港发展,所以我们还是取消了婚约。”
蒋慈小心发问,“为什么不留在芝加哥?”
“因为港大给我开的条件更优渥,在港大我的自由度很高,学术经费也充足。你不知道当时金融市场刚刚热起,市场生态环境却极差。很多人抱着全家的积蓄义无反顾入市,输光了就拖家带口跳海都有。我受我妈妈影响很深,有故土情结。当年的理想就是教书育人,希望港岛越来越多的人了解真正的市场经济,盼着能够在东方打造一个全新有序的世界金融中心。满腔热血,所以一意孤行了。”
杨教授站在廊灯下,发丝蓬松,眼角眉梢都是成熟女人的细碎风情,“我跟NICK在一起十年,幸好他愿意成全我。”
蒋慈诧异。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简单的成全二字背后是何等深情的割舍,“Tracy,你会后悔吗?”
“一开始会啊——”杨教授坦荡得很,“特别是去了港大之后很忙,港岛一切与自己期盼的有很大落差。我在芝加哥生活太久,回去之后哪怕是餐饮习惯都有点难以适应。那段时间天天打电话跟NICK哭诉后悔,他却不停提醒我要记得回去的初衷。后来我也桃李天下,教出不少在金融业有所作为的学生,算很值得了。”
蒋慈费解,“但港岛现在经济氛围也差,股市跳水秒秒钟跌到人心脏病发。资本家持钱行凶,玩偏门走捷径。散户家破人亡,连新闻都不会可怜半句。这会不会跟你想象中的金融中心不一样?”
“这种股民哪里都有,港岛有,芝加哥有,新加坡有,如果经纪行开到南极,连企鹅都会看K线图。热钱涌入的地方永远都有贪心不足的人,港岛中环摩登靓丽,转角处你看不到的地方什么交易都有。”
“黑白世界是分不开的,行走世间,关键在于每个人对自己的道德要求。况且我是做老师的,更不能因噎废食,忘记本职。”
黑白世界是分不开的。
关键在于每个人对自己的道德要求。
蒋慈突然沉默。两句话字字有力,敲在脑里,震得心口发苦。杨教授不知蒋慈的内心挣扎,轻推她手臂,“不要站着了,回去吧。”
蒋慈点头,挤出微笑维持表面平静。
回去的路上她依然沉默,听着车内汤丽盈和杨勤力斗嘴驳舌的吵闹嬉笑,却半分开心情绪都没有。
她想到了许许多多的人。同样600平方公里,那个四面环海的岛年年吹着季候风,却吹不走她生命中的鲜血屠戮。
这里的湖波光粼粼,海岸线绵长沙白。这里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却让她频频驻足,踌躇前路。
隔着730万亿吨水位,是不是足以脱胎换骨,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