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我不要啊!”
邓颖吼完,男人动作粗鲁甩开了她。力度过大,邓颖险些摔倒。
不顾一切的人已经走远。邓颖立在原处掩面,双膝微弯,蹲坐在地。
没人能对这番场景视而不见。蒋慈快步上前,弯腰轻叫,“阿颖?”
邓颖抬头,果然满面泪痕。原本顾盼生妍的双眼蒙上淡红,楚楚可怜。望见来人是蒋慈,急急抹掉泪迹。
蒋慈索性蹲下,“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我没事。”邓颖立即站了起来,蒋慈跟着起身,“你是不是受欺负了?是刚才那个男人对吗?要不要我陪你去报警?”
“不是,不是他。”
似乎说中邓颖心事,泪如珠滚,簌簌而下。蒋慈心急,“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很痛吗?”
邓颖摇头,“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你这个样子怎能叫没事?”蒋慈忍不住帮邓颖扯紧松垮开的衣领,“你不是回宿舍休息吗,怎么还出门?”
“我有点饿,所以想出来吃点东西。”
“那你吃了吗?”
邓颖眼帘半阖,“还没。”
十分钟后两人落座在茶餐厅里。
邓颖泪水收起,可惜眼皮红红,实在我见犹怜。蒋慈并不觉得肚饿,但仍叫了两份叁文治陪邓颖进食。
“你最近瘦了很多。”蒋慈开口,叁文治咬了一半便放下。
邓颖与她对视,扯出一抹苦笑,“我也知道自己瘦了很多。”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饭点时间的茶餐厅热闹非常,人来人往,伙计客人收银员声声嘈杂。
唯独这张方桌静似入定。
蒋慈突然惊悟,自己的朋友少得可怜,以至于这种时刻她居然不知如何开口安慰。怕问了像在八卦,不问又显得冷漠。
邓颖放下了手里叉子,主动开口,“阿慈,你跟你男友感情很好吧?”
第一次被人问这种问题,蒋慈语塞。
她与何靖算好吗?吵架的时候分明是敌我双方,不分个你死我活都难以罢休。算不好吗?牵肠挂肚的日子确实不少,情到深处什么肉麻话都敢说。
“还可以吧。”蒋慈挑了个听得过去的答复。
“那天看见他来找你,他眼里只有你一人,我觉得你好幸福。”
“专一是恋爱基础,自然只看到对方。”
“是吗?我也好想有人眼里只有我一个。”
话语苦涩,证明心声苦涩。
“阿颖——”蒋慈认真望向邓颖,“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邓颖单手撑脸,犹豫再叁才开口,“我中意了一个人。”她掏出颈下藏在衣领内的项链,“这是他送给我的。”
蒋慈微怔。是戴比尔斯专柜海报里那条钻石项链,实物比图片还要夺目。估计那颗钻也经精心挑选,火彩撩人,与邓颖相衬。
“很靓很衬你。”蒋慈发自内心赞美,“能舍得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他应该对你很用心。”
“你觉得这条项链贵重吗?”邓颖将项链藏回衣内,“我以为在你们眼里,这种珠宝首饰就是等闲之物,随随便便逛个街都能买十条八条回家。”
她说得极其认真。
蒋慈原本以为她在讽刺中产阶层的骄奢淫逸,却发现邓颖脸上只有艳羡痛苦,“如果用我的眼光衡量,这条项链确实很贵重。”
“但对他来说,就是打发我玩意。我们没有拍拖,家境悬殊,我只是他的planB,连中意都谈不上。”邓颖无法隐藏难过,“所以我很羡慕你们。就算不努力念书也能有家业继承,再不济出国移民,条条大路都通罗马。”
蒋慈沉默。她并不了解邓颖成长环境,不知该如何回应。
邓颖却像打开了倾诉欲望,“我只能比别人更勤奋更努力,才能勉强达到所谓的起跑线。来港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世界这么大,路上的车又靓又宽敞。房价高得离谱,但你们人人住半山,下午茶都要讲究瓷碟上的图案是否与家具搭配。”
“说不想要是假的,我也想要,想站在喜欢的人面前不自卑。但我可能努力一辈子都没办法做到。”
“阿慈,我很羡慕你。”
邓颖说完,眼睛微红,却没有落泪。她把所有情绪嚼碎下咽,唯一流露的半点感情,是对自我的怜悯敷衍。
蒋慈沉默几秒。她在想到底该怎么说,才显得不像安慰。
“别人未必有你看上去那么好。”蒋慈眼神温和,语气笃定,“你喜欢看新闻吗?新闻最无情又最客观。那些住山顶的人也会抱着襁褓里的婴儿跳楼,身光颈靓的金融精英也可能是诈骗惯犯,古惑仔在黑社会里呼风唤雨日进斗金,遇到警察照样低头认命。”
“有什么好羡慕的?眼看他人高楼起,也会眼看他人高楼塌,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