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长灯,病床床罩,医生外套,和覆在每一具尸首上的白布一样。
干净得了无生息。
何靖脚步沉重,身后跟了不少随从。半敞的衬衫领口内淌着薄汗,被炽白灯光反射出浅浅微亮。走廊里蒋家保镖见他出现,纷纷举枪瞄准。
何靖手下不甘示弱,持械站在医院走廊对峙。
“让他进来吧。”
廖胜从病房出来,表情冰冷。他没料到蒋慈哭得歇斯底里,却咬牙坚持要等何靖来。此刻他望着何靖就像望着杀父仇人,连多说一个字都觉浪费力气。
何靖只盯了廖胜几秒,朝身后的人示意收枪。
转身踏进病房。
小小侧影孤独无助。蒋慈身上还穿着在家时的短袖T恤和棉质长裤,头发披散,被半干泪痕黏了几络在脸侧。
那双与蒋兴一样的眼睛,还是不可避免,痛哭了一场。
何靖心头酸楚,缓步踏至病房沙发,单膝屈下。他想握住蒋慈的手,却被她躲开。
手掌悬在空中,失落万分。
“阿慈——”
“你一早就知道何武是我爸安排杀的?”
二人同时开口。
何靖喉结滚动,心疼眼神内多了愤恨,“是。”
“所以你杀了我爸,帮何武报仇?”蒋慈抬头。
本该眉目传情顾盼生姿的凤眼,此刻哀伤至极。她看着面前这个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声音止不住哽咽。
“我没杀你爸。”何靖牙根紧咬,“我只是烧了他的货,没要他的命。”
蒋慈根本不信,“今日去我爸仓库的人,是不是你?”
何靖重重吁了口气,“是——阿慈你听我讲,我承认我想杀了你爸替阿武报仇,但是我没有那样做!”
“是吗?”蒋慈通红双眼直视何靖,“他是你唯一的亲弟啊,作为黑社会大佬,你居然会大发慈悲?”
“因为我爱你,我做不到对你爸下手!”
何靖眉心紧拧,恨不得剖出心来让蒋慈看个一清二楚。
“你在讲什么笑话,你爱我?”蒋慈眼内一片凄戚,只剩丧父悲痛与背叛苦涩,“江叔不是你抓的?火不是你放的?仓库里蒋家的人不是你杀的?今日只有你的人去过我爸仓库,只有你见过我爸最后一面,难道会是警察杀了我爸吗!”
“谁杀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以为这么多年的军火生意,你爸就肯定一干二净,连半个仇家都没有?他自己得罪过多少人,别说我,连警察都恨不得对他下手!”
“我承认我做过那些事,但我最后改变了主意,我没杀你爸!”
何靖拳头攥紧,手背青筋凸起。
他还未查清真相便慌忙赶来,忧心蒋慈无法面对亲人离世,害怕她孤独无依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
她却一口咬定自己是杀父仇人,所有信任消失殆尽。
蒋慈心脏发紧,积攒无尽疼痛,喉间颤栗,“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话事人,16枪啊,你足足开了16枪,要换多少次弹夹才打得完?”
“你不只是要杀了我爸,你是要将他折磨至死!”
何靖仰头,愤怒得眼眶发热,“我只开了两枪在他腿上,根本不会致死!”
“你还说你不想杀他?”
一把黑色手枪抵住何靖心脏。
上膛声音利落清脆,扣在扳机的指节白皙纤细。
蒋慈从何靖后腰夺过手枪,躁动血液终于找到冷却理由,“你说你改变主意没下手,那你为什么对他开枪?是不是赶来杀我太匆忙,连谎话都没时间编好?”
何靖突然失声,连呼吸都随心痛变得破碎。
这一刻,压崩皑皑雪域的最后那片雪花落下,在斗室之内瞬间轰塌。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如此不堪一击,要你死我活,用性命来证明爱与信任。
“来啊——”何靖握紧蒋慈持枪的手,枪口印入胸膛。“你认定是我杀了你爸,我现在给机会你报仇。”
“你开枪吧。”
蒋慈手心泛起薄汗,咬紧牙根强迫自己直视何靖。热泪翻涌,指尖颤得失去握力,“何靖,你不要以为我不会。”
“不敢是吧?”何靖眼底突然诡谲难辨,似笑非笑。
“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你这辈子做过最坏的事,无非就是寄几张艳照给那个二世祖的老爸而已。你连朋友都不多,一个吸粉跳楼的同学死了你都能为她难过那么久,你永远口硬心软,又念旧又任性。”
蒋慈无法回避何靖口中事实,“我不是你,我做不出丧尽天良的事。”
“我丧尽天良?”何靖扯出苦笑,难以置信这四个字出自她口,“蒋慈,你有没有良心?我委屈过你什么?我剥夺过你什么?你同我讲你要读书,你要自由,要移民要做普通人,我哪件事没有答应你,我哪件事没有为了你迁就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