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贺霖反手掀开锦被,把苏晏拽了回来。他摸了摸苏晏的脸,声音暗哑地道:“清河,你知道么,我登基那天,穿着庄严肃穆的冕服,头戴十二旒平天冠,高坐在龙椅上。文武百官跪拜于殿内,全天下都在我脚下臣服,但我那时透过垂珠的缝隙,只看得到你一人。
“你身穿绯袍,站在金漆的柱子旁,像一道夺目的晨光。山呼万岁的声音回荡在耳旁,而我那时心下只有一个念头……”
“……什么念头?”苏晏眼神有些恍惚,喃喃问。
“我想把你按在柱子上,亲到你透不过气……你肯定会羞恼交加,担心被人看见。我就用宽大黑色的衣袖遮住你的身体,就像这样……”朱贺霖拉过被角,罩在了自己与苏晏的身上。
两人同罩着一顶薄锦被,在狭小的空间中气息交融。
苏晏背后抵着罗汉榻的靠背,像抵着金銮殿内的巨柱,被他新登基的君王不顾一切地深吻。
满朝文武看着他们,全天下看着他们,但年轻君王的衣袍遮蔽了所有咄咄的目光,将万千刀光剑影阻挡在外。
这些刀光剑影,他曾以身作挡,用文弱之躯与满腔心血,为对方铺就一条通往至尊的路。如今对方回报以同样的坚定与热忱,只为实现少年时的句句承诺:
“清河,你我在此约定,永不相负!”
“我永远不会变,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
“我誓与他一生一世永不相负,一生一世白首不离。”
苏晏僵硬而茫然地承受了许久,最后伸手搂住朱贺霖的脖颈,安心地闭上了眼。
第330章 就照着这段来
“阿追,那个……”苏晏几次欲言又止后,问正在老桃树下打坐运功的荆红追,“你以前……为了任务乔装打扮是什么感觉?不觉得……难为情吗?”
初夏将至,枝头桃花早已凋尽,结出了许多带茸毛的小青果。
长剑平放于膝头,荆红追缓缓睁眼,目中神光湛然。随着最后一丝真气归于丹田,光华敛去,在返璞归真的境界中,他看起来只是个穿灰麻衣、扎高马尾的年轻江湖侠客,却自有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度,仿佛一举一动中暗含着的韵律,与天地风云、山川林木的呼吸相应和。
“大人是想问属下曾经穿女装时,会不会感到羞耻?”荆红追沉静地说,“完全不会。”
“为何?”
“钗裙也罢,脂粉也罢,都是辅助刺杀的工具,与一支匕首、一瓶毒药无甚分别。”
苏晏从他所说的角度来思考:那么纱衣之类的,也可以用平常心来看待,只是辅助治疗的工具而已。再说了,记得历史上这个朝代的末期,宫中也流行过大夏天穿半透明纱衣,男款、女款都有,讲究的就是一个若隐若现、飘飘欲仙……就当他是提前引领时尚潮流好了……至于肚兜……这个不行,绝对不行!
“就算我应该感到羞耻,也是因为‘刺杀’所累及的无辜……大人?大人,你没事罢?”荆红追说完后半句话,发现苏晏盯着树干出神,双眼已然发虚。
“没事,没事。”苏晏回过神,朝他笑了笑,岔开了话题,“明日朝会后,我去内阁理事,晚些时候若来不及回来,就宿在阁内廨舍,你让马车不用等我。”
阁臣们忙起来夜宿文渊阁,或是在前朝的殿内与皇帝连夜议事,都是常有的。荆红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苏晏犹豫一下,又问:“七郎呢?”
“他按着狱中招供出的名单,去抓捕妖书案的余犯,估计得忙个好几日。大人,这还是你今早告诉我的。”
“哦、呃,我忘了。”苏晏拍拍荆红追的肩膀,“我都闻到饭菜香味了,走,吃晚饭去。”
荆红追起身,紧随其后走向花厅。看着苏晏的背影,他觉得大人似乎有些心事,或者说是……心虚?
“大人。”
苏晏停下脚步,侧转了头看他。
荆红追道:“大人若是遇上任何难事,但请吩咐属下,属下定竭力——”
话音戛然而止,荆红追在苏晏柔和注视的目光中,体内忽然生出一股热力,冲击得他逼近两步,将苏大人抵在了走廊的柱子上。
“阿、阿追?”
“方才那句话说得不够好,我想再说一遍。”
“那也不用这个样子,万一被其他人看见……”
“大人放心,方圆二十丈内一个人都没有。”
苏晏知道荆红追的武功已臻化境,便也放松下来,说道:“我还以为你这人一口唾沫一个钉,这般反复倒也罕见。行,你就撤回前言,再说一次。”
两人鼻尖几乎相触,荆红追深吸口气,沉声道:“有烦恼要对我说,棘手的事交给我去办,别忘了——我是你男人。”
一改平素的低姿态,这个理所应当的口吻使苏晏一下子怔住。片刻后他微笑起来:“嗯,我知道。并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是我该负的责任而已。回头找机会告诉你们,别笑我就行。”
荆红追与他鼻尖轻触了一下,慢慢松手后退,又回到了侍卫的状态:“晚膳已备在花厅,大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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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淫王爷见猎心喜,柔弱书生在劫难逃’……这个怎么感觉像是四皇叔?不行不行!”朱贺霖坐在床榻上,手里拿的话本一丢,匆忙拾起另一本快速翻看,“‘猎户一念种善因,白狐千里报恩情’,真俗气!”
说着随手扔掉,又捡了本新的:“‘诛鬼武士借宿山寺,复仇艳鬼夜半敲门’,嘿,这个蛮有意思……要不,就这个?”
朱贺霖看完这篇打着复仇旗号一炮泯恩仇的艳情话本,面红耳赤地把册子塞进枕头底下,激动中带了些紧张地想:怎么还没好?
苏晏入夜时分来的奉先殿,朱贺霖早已准备好一切,还怕他难为情,提前清空了宫人。结果换件衣裳而已,半个时辰不见人影。
该不会是临阵脱逃了罢……朱贺霖从床榻跳下来,趿着鞋正要冲出寝殿,殿门外忽然传来两下叩门声。
这叩门声轻微且犹豫不决,片刻后,又是两声更响亮些儿的,透着一丝舍我的决意。
殿内烛光摇曳,朱贺霖产生了瞬间的恍惚,仿佛真的身处荒郊野外的山寺,对妖鬼不屑一顾的武士,终于等来了他宿命中的艳遇与情劫。
恍惚间,叩门声消失了。朱贺霖如梦初醒,猛地拉开了殿门——
苏晏一身鲜红纱衣,青丝披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