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说话,大娘回来了。
“我这只有些粗茶淡饭,”她说,“也没预备,你们两个娃娃只能委屈些了。”
“大娘不必费心,”我赶紧拿过我的包袱,“我们有吃的,不用做我们的。”
九枝看我一眼,指指肚子,意思他想吃。我狠狠踩了他一脚。吃什么吃!
“那就好,那就好,”大娘没看见我的动作,正待去厨房,忽又看见颜儿手中的玩物,“颜儿,你那陀螺何时好的?”
“哥哥修的。”颜儿指了指九枝。
大娘连声向九枝道谢。“她这陀螺,还是她爹给她留下的,坏了有些时日了,我眼神不济,想央求村里会木工的帮做一个,那木工又正在外地做活,这下真的……也不知道怎么谢你们才是。”
“不妨事的,”我忙说,“也不费什么工夫。”
我看看颜儿,又问:“可她爹娘呢?”
“唉,早不在了……”大娘道,“他爹出去打仗,战死在外头,他娘听说后,跟着投了河……这家里,就剩我和颜儿两个,如今也有一年多了。还好村里人可怜我们,给了不少帮衬,只是我年纪大了,还不知能带这孩子长到几岁……”
提及伤心事,她抹了抹泪。我心里也一阵酸楚。
我早知这山下是乱世,人命如草芥,可亲耳听得,还是有些触动。
“你瞧我,和你们说这些做什么,”大娘很快缓过来,“你们再歇一会儿,我去烧火做饭。”
“我帮您吧。”我跃跃欲试。虽然我手艺不佳,做点儿简单的还是可以。
“不用不用,”大娘按我坐下,“老婆子我做这些事还无妨。”
她一边向厨房走一边又说:“幸好啊,你们来得早,天还不晚,若是天黑了,可是有妖怪要来的……”
嗯?
妖怪?
我和九枝对视一眼。这回来对了。
二
“大娘,你说的是什么妖怪?”我问她。
大娘摇摇头。“我可不知是什么妖怪,我也没见过,但这妖怪近日夜夜都来村里闹,几户人家都遭了殃。”
她越说越悲愤。“原本我养了几只鸡,好容易长大些,已经被那妖怪弄死一半了!”
对鸡下手的妖怪?我看看九枝。“可能,是黄大仙。”九枝用手指比划了几个字。
“黄大仙?”
“就是黄鼠狼。”
原来如此。
“啊呀,他不会说话呀?”大娘才意识到九枝一直没出过声。
“哦,他……生下来就这样,”我说,“都习惯了,不妨事,你说话他也都懂的。”
“可怜娃娃……”大娘立时又关心起九枝来,把自己的事都忘了。
“那……村里人都没见过那妖怪的模样?”我问她。
“嗯?对对,就是没见过,才邪门呐……”大娘好像有些害怕,“为了抓那妖怪,村里还蹲伏过它,可夜里不知怎的,几个人都说突然眼里看不见东西,头晕得厉害,等回过神来,妖怪已经得手,走掉了。”
“更像黄大仙了。”九枝在我手上写。
“那就任这妖怪闹吗?”我接着问。
“有人去宣阳那边的道观寻道人了,还不知几时回来,只盼那妖怪闹够了,别祸害人便是。”大娘说,“可怜我家颜儿,这孩子身体不好,又没了爹娘,我养鸡一是想为她补补身子,二是想着来年卖几只,换些钱送她去念念书,可不能总跟着我大字不识啊……”
“大娘您别怕,”我说,“我就是抓妖怪的,他……我哥也是。”
九枝眨眨眼,笑而不语。
“啊?”大娘愣了,俄而笑出了声,“姑娘可别说笑,你一个女娃娃,怎么会是抓妖怪的?这活儿不都是男人做?”
……看来不露两手是不行了。
我捏起一道符,口念两声诀,手上腾地冒起火光,化作一只金雀,直向上飞起来。
方才大娘点了盏油灯,勉强让屋里有些亮,如今一下满屋灿若白昼,照得人张不开眼。
颜儿扔下陀螺,盈盈笑着去抓那金雀,但金雀转瞬间又飞得更高,到屋顶处,我两指一捻,它通体散开,像烟花一样飘落,直至消失无踪。
大娘看傻了。九枝也觉得新鲜,向我投来探询的视线。
“我爹做出来哄我娘开心的。”我小声对他说,“实际没什么用。”
“这……这……”大娘一时间张口结舌,“姑娘真只是镇上来的?”
“我爹传我的,”我说,“他曾是有名的捉妖师傅。大娘放心,区区一只妖怪,我对付得了。”
大娘好半天才缓过神。“真是看不出来……”她紧张得直搓手,“能遇到你们两位大仙,老婆子这下积了德了。刚才是老婆子不对,说了些混账话,我马上去叫村里人过来,弄些好酒好菜来招待你们——”
“不用不用,”我赶紧拦住她,“大娘告诉我鸡窝在哪,我先去看看。”
“哎呀,这可怎么行……”大娘迟疑道,“老婆子也没什么钱,白受姑娘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