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大宅外,两个年幼的孩童手牵着手,欢笑着从门前跑过。
“妹妹,你慢一点,小心摔着。”跟着后面的是个男童,张口对前面的女童说。
女童只管大步跑着,回头一笑,露出还没长齐的牙。“天快黑啦,我带你去看我家新养的鹦哥。”
……另一栋大宅,一位年少的女子急匆匆自深宅走出。
“他到了吗?到了吗?”她连声问丫鬟,紧接着,就看到府院大门开了,一个家丁搀着一个风尘仆仆的瘦弱少年,从外头走进来。
女子看着少年,脸上惊喜与担忧交杂而过,少顷,缓缓流下两行泪。
……屋内,一男一女齐齐跪拜高堂,男子穿着青绿色官袍,女子一身大红罗裙,一对年长的夫妇在座上说着些话,女子透过遮面的红纱,羞笑着看身旁紧促的男子。
……像是一样的屋,中央陈着一具棺材,四周点着通明的灯。
女子面带悲痛,紧执着一旁男子的手。
“夫君,日后便只剩你我二人了。”她颤声道,“爹爹刚走不久,娘亲也随之而去,宋家家业全交予了我,也不知你我能否撑起这家。”
男子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却稍纵即逝,只笑着看那女子。“娘子放心,问远鼎力相助,必将家里生意发扬光大。”
……深宅一角,女子在同黎总管交谈。“年后,便准备在梧州开新布号吧,”她面有倦色,但目光炯炯,“老爷如今也熟悉生意了,我打算交由他放手去做。”
“老爷一人,可以么?”黎总管问。
女子笑笑。“他一定可以的,我信他。”
想一想,她又道:“此事先不说与他知道,待今后我亲口告诉他,他该会大喜。”
……卧房,女子自一堆账簿中抬起头,揉了揉眼周。
想起日间同夫君的争执,她叹了口气。
她未曾料想,私下安插人手、对账目做手脚的,会是她最亲密之人……是不是将家业全部给他,他就不会再和她吵了?
快了,就快了,她心想,待布号开至梧州,慢慢她便全盘移交了,到时安下心来帮扶他,再生一两个孩子,这个家,还会同过去一样的。
……仍是卧房,女子斜靠在床头,勉力想要去读一份文书,却看不清,一阵阵地心悸,只好任文书滑去床下。
真的已经不行了吗?
她眼角落下一点清泪。夫君啊,此时你在何处呢?我病已月余,你一次都没来过,心里真就如此恨我?
可我还有好些话,想和你说啊。
……床榻上,女子气息微弱,已几乎睁不开眼。
她挣扎着侧过头,问一旁的丫鬟:“老爷,来过么?”
丫鬟红着眼摇摇头。
女子看向卧房门口,仿佛看到一位翩翩少年,正急奔而来,冲开房门迎向她,像多年前那样。
问远哥哥,你来了?她在心底说。
回忆散去,我眼前还是这冷冰冰的石碑,心里混不是滋味。
“到最后她也不知道,是宋问远毒害了她?”我闷声问。
“许是她不愿这么想吧。”瑶卿道。
九枝见我神情有异,默默过来坐下,抓着我的手。如慧和尚先去探了探墓碑,了却真相后一时无话,只不断口念着“阿弥陀佛”。
“如果宋夫人早些把要在梧州开布号的事,告诉宋问远,是不是就不会如此了?”我又问瑶卿。
瑶卿摇摇头。
“宋问远早已变了,”她说,“从宋家父母把家业交给锦葵之后,他就生了恨意,锦葵还道他有夫妻之情,其实那时起,宋问远可能已不把她当妻子看了,他只想要宋家的家产。”
我不知该说什么。
宋夫人直到临终,想的都是如何渐渐让渡家财,维系二人,宋问远满心想的,却是怎么早日夺过地位和家主的身份。
想到潞城许家夫人,又想到怒建了一字坊的若溪……都道女子重情,可男子又有多少,可以顾念她们这份情?
我们四人在锦葵坟前待了许久,直到日头偏西,瑶卿拍拍身上的土,站起身。
“我该走了,”她说,“你给我的提议,我还记得,趁我还有这心,尽早回去江北,看看有没有机缘,可以做个小神仙吧。”
我没接话,也起了身,打算继续赶路。
“哦,”瑶卿想起什么,“瑶卿还有一事相求,不知你愿不愿意接下来。”
“你说。”
“我在平州东边的时候,有一次飞过一座叫瑞临的城,”她说,“听到有声音向我求助,像是位女子,你能否代我去看看?”
“……你没管吗?”大姐这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和我爹一样,心这么大啊。
瑶卿露出一丝愧意。“我当时回过头又仔细寻了寻,没再听到声音,以为是听错了。我又急着回思南来,就没久留。现在想想觉得不太对,只能拜托你了。”
“可以么?”她问。
你说都说了,我还能拒绝吗?
何况这一路下来,我对世间女子的遭遇,也逐渐生了牵念,既然有人求助,我肯定是要走一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