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头,九枝立刻把头扭了回去。
“你怎么了?”我问。
九枝笑笑,不说话。哦,也说不了话。
但他还是趁我不注意,就偷眼看我。
我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这种感受很奇妙,之前有那么一阵,我真的以为我要和他永诀了,但他回来之后,我心里更多的,不像失而复得,却像久别重逢,仿若九枝就是和我走散了一段路,如今又再相遇了。
可能内心深处,我不相信我会失去他吧。
这样想着,我又看了看他,结果九枝也刚好看向我。双目相对,两个人都大致明白了彼此的体会。
我们相互一笑,一齐望向前路。
大军的行进路线,是从北边绕过承天城,直扎入京城东侧的一片山峦,这是往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山间有条险道,我们人少,走这里刚好合适,不会被人察觉。
趁着于将军和两位皇子对垒,谢将军也散出去一些烟幕,叫于将军打出的是宁安公主的名号,此刻朝堂上应该都盯着那边,谁也想不到还有我们这一路军马。
穿过那条险道,到京城,便是一片坦途。
我们疾行一日,快到子时才停下来歇马,云卿拉我走到无人处,坐下和我聊一会儿。
“所以,九枝真的不能说话了?”她看看后面正靠着马打盹的九枝,问。
“嗯。”我点点头。
“可知是为何?”
“不知道,”我说,“也许是元神耗损,影响了他,也许是道祖所做,让九枝复生需要拿走一样代价,而最无害的,便是言语的能力了吧。”
我笑笑。“不能说话就不能说话吧,反正他以前话也少,一天天的只拿来喊饿,如今不会说话了,反倒清静了。”
云卿神情复杂。“那,道祖长什么样?”她又问,“在上清观时,观里有道祖殿,只不过是照着修道之人的想象,拿泥塑的,实质谁也没见过。”
“就是一个白胡子老头,没什么特别的。”我说。
云卿愕然。“想不到,你会这样形容道祖。”
“他都不问过我,就强行把我拉入乱世,我不跟他算账就不错,”我撇撇嘴,“喊他声道祖,已经给他面子了。”
“你怪他么?”
“倒也不怪,”我摇头,“没有他这些盘算,我就遇不到九枝,遇不到九枝,可能就不会下山,不下山,就见不到这些事,当然,也遇不到你。”
云卿笑了。
“说正事吧,”我说,“楼墨心究竟是受何人指使,你和谢将军,查清了么?”
“你去地府还不足一日,短短时间,怎么查得清。”云卿说。
“楼墨心临死前,喊了一声云瞻,”我说,“我记得,云瞻,是大皇子的名字?”
“是,”云卿说,“但这一声喊得很奇怪,他做事素来周密,自己行迹暴露了,断没有草草供出背后主子的道理,倒像是……有意喊给我们听的。”
“让我们以为,他背后是大皇子,对么?”
云卿又点点头。“如此看来,最不可能的,反而就是我大哥。”
“如果是故意反其道行之呢?”我问。
云卿想了想,摇摇头。“不像,”她说,“如果真是我大哥,他一定知道,我人已经在京城附近,不会浪费时间和于将军交战。若我是他,这时应该火速绕过我等后军,直扑此地才对。”
“于是也排除了我二哥,”她又说,“这两人的举动,都不像是知道我行踪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在往京城的路上,早做好了安排?”我猜,“那边打仗,也只是做做样子,迷惑我们。”
“有这种可能,”云卿说,“但我熟悉我大哥的脾气,有亲手对付我的机会,他不会放过的。”
“那便是,还有他人。”我说。
但会是谁呢……
“京城里,再没有别的想夺位的皇子了?”我又问。
“应该没有了……”云卿说,“不过也难说,如果有朝中重臣起了贰心,要扶持一个年幼的皇子继位,倒不是不可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是大有文章可做的。”
那就更复杂了。我托着腮,细思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条路,端的是艰辛啊……”云卿兀自叹道,“和哥哥们反目,也便罢了,最信赖的老师,也站在了我对面,往后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反对我,女子做皇帝,就这么十恶不赦么?”
“管他们,”我说,“他们目光短浅,懂个什么。”
云卿又叹口气。“我只是觉得遗憾,自小从楼相那里习文断字、广读诗书,却不能有他在身侧,甚至于,认识这么多年,到他死,都不知道他的过去,只知道他出身云州……”
我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出身云州,可在云州做过官?”我问。
“怎么问起这个?”云卿不解,“倒是做过的,虽然楼相自入朝起就是内阁重臣,但有一年云州兵乱,他去云州督查过三年。”
“兵乱?”
“就是边关卫所的守军叛乱了,”云卿说,“说起来也怪,到后来也不知是因何作乱的,朝廷并没有拖欠他们军饷,都如数发放到他们手中,爹爹体恤边军,待他们一直不错,但还是出了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