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策,带张伯远进来。”云卿说。
想了想,又叮嘱:“只带他一个人进来。”
常余策出了宅院,不多时,他又带两名暗卫,押着张伯远走进宅中。
“张大人,如今可还有什么要说的?”云卿示意九枝把龙子的尸身给他看,沉声问道。
张伯远死死盯着九枝怀抱里的龙子,面目苍白。
我以为他会继续狡辩,比如自己也不知道这尸体怎么来的、定是有人陷害之类,但他看着看着,突然跪下了。
“微臣一时糊涂,铸下大错!”他头贴在地上,高声说,“此事乃微臣一人所为,府上家眷一概不知,还请殿下放过他们!”
他认得这么快,云卿也没料到。她沉默着看了张伯远一阵。
“伯远,为何如此?”她问。
张伯远并不作答。“微臣知罪!”他又说,“但凭殿下责罚!”
我也看着他,一下笑出了声。
“一人所为?”我冷笑,“若说你府上家眷不知情,我信,但你一个人能做到这些?不可能的。”
云卿有些困惑。“有灵,你的意思是?”
我转向常余策。“常大人,内城修缮,大致顺序是怎样?”
常余策被我问得有些糊涂。“这些事都由工部主持安排,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我看过手下暗卫的通报,此次修缮,该是先清理内城三道水渠,然后修缮各坊房屋。”
“有一道水渠,就在发病的两坊旁边,是么?”
“是。”
“来月坊和应顺坊,先进行大修的是哪一个?”
“应顺坊,”常余策答,“姑娘去的是来月坊。”
“那,最先出现病人的,也是应顺坊,对吧?”
常余策一怔。“确实是。”
我叹了口气。
事情的脉络,差不多明晰了。
京城外普济河里,一直有条龙栖息,平素极少现身,与人间自也相安无事。
我看我娘亲的书里写道,龙不分雌雄,吸纳天地灵气而受孕,这条龙,该就是在经年累月里,有了身孕,某一日,便诞下了一枚后代。
但幼龙玩闹,不慎游入水渠,顺着水渠就进了京城。
工部修内城之际,有监理之人发现了它。
尚不知内情如何,但我猜,此事后来被身为内阁辅臣的张伯远知道了,几名本就心存不轨的官员一合计,便想出了个恶毒的法子。
这些人不欲看到云卿登基,而云卿兵权在握,他们无力阻拦,于是计划将幼龙擒获,锁于城中。
龙寻子心切,定会降临京城,如此恰好利用众人对龙的敬畏与传闻,做出苍天动怒的假象。
京城的人看到龙,自然会想到,是女子要称帝,惊了龙脉,招来天罚,由此再要把云卿拉下马,就顺理成章了。
只是他们捉捕幼龙时,重伤了龙身,幼龙自水渠下暗流逃入应顺坊水井,又逃到来月坊水井,才被抓住。
至于龙血混入井水,使民众发病,倒在意料之外,却又误打误撞,为他们造势提供了另一道便利。
既然病因查不出,状况奇诡,刚好继续归因为天降之罪,顺势再推到云卿身上,逼她弃位。
不过他们算漏了一处,幼龙伤重,被擒捕后,没多久就死了。
张伯远只好把幼龙埋在自家宅院中,反正他位高权重,很难被人发现。
这一手的确有用,如若不是我娘亲在书里留下些许记载,帮我想到龙血一事,现今之时,只怕云卿只能遂了他们的意。
我把我的推测原原本本说完,又看看张伯远。“张大人,若我所说有半分错漏,还请大人指正。”
张伯远低着头不说话。
此事过于离奇,常余策和衔玉他们,一时也瞠目结舌。
“想不到啊……”云卿叹道,“为了阻我登位,你们居然做到如此地步……”
“但是伯远,”她瞪视着张伯远,“你可有想过,龙子已死,你该如何平息龙的怒火?我若弃掉皇位,你是得偿所愿,可京城现下的事端,又如何收拾?如果龙再度暴怒,屠戮城中民众,你有法子对付它吗?”
张伯远还是不说话。
“你等竟还指责我不顾惜黎民百姓!”云卿怒道,“为一己私欲,陷全京城于水火,究竟是谁罔顾百姓性命!”
张伯远长叹一声,重重叩头。“臣无言以对,”他说,“只求一死!”
“你以为你死了,就没事了?”云卿道,“方才我还在想,你抢着揽下所有罪责,是要替谁遮掩,如今我明白了,你如此行事,是为了你那岳丈!”
……谁?
我不明就里,看向衔玉。
衔玉凑近我,小声说:“他岳丈,即是工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