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让九枝带她回俱无山。
从哪里来的,她还是想从哪里走。
由是,二人重又回到山上,在那间小屋中度过了一年时光。
随后,有灵终驾鹤西去。
按她的遗愿,九枝把她葬在了俱无山山崖边,那里亦曾是九枝生根发芽的地方。
“在我坟上,种一棵树吧,”临终前有灵说,“让我在地下,也能看着它长大。”
九枝便在有灵身子上,种下了一棵树苗,从此以后的两年,他始终站在有灵坟边,不吃也不喝,任风吹雨打,岿然不动。
从善和昭云看完这些回忆,谁也说不出话。
“叔尊……有两年没吃饭没喝水?”从善先开口了,“不饿么?不渴么?”
“我本天地间灵物,吃不吃,喝不喝,都无碍。”九枝说。
“可是听月离师叔说,叔尊特别能吃……”从善说。
“起初只是为了尝尽世间百味,”九枝说,“后来,是为了我自己,有灵问我饿不饿、渴不渴的时候,我心里,最是欢欣。”
从善与昭云互看一眼。
半晌,从善一横心,大着胆子一拜。“请叔尊随我等下山!”
“下山?为何要下山?”
“为何……”从善想了想,“有灵大人已去,叔尊留在这里,她也回不来了,不如就同我二人去云鸣山,过些好日子,从善想,有灵大人在天有知,也必然希望叔尊能这样。”
昭云又捅了他一下,从善不为所动,只盯着九枝看。
九枝回过头,冲他笑了笑。
“从善,昭云,你们还年轻,有些事,你们不懂的。”他说。
言罢,他转回头,再也不说话了。
“但是——”从善还想说什么,昭云突然一把拉起了他,不由分说,把他往山下赶。
“还望叔尊好生过活,”昭云说,“昭云从善,就此别过,日后有余暇,定再来拜会叔尊!”
他连推带扯,强带从善走上下山的路。这看似瘦弱的公子,手上力气却很大,从善无从挣脱,就这样被他拖着,很快消失在山中。
九枝默然良久,叹了口气,低头看看身边的坟包。
“有灵,你当日关照过的两个孩子,如今都长大了,是厉害的玄师了,你看见了么?”
“这二人心地良善,你也可放心了。”
……
“有灵,你可不可以,对我说说话?我一个人,等你好久了。”
“你去了哪里?你走后,崔判官来过一次,说你上了奈何桥,却没到孟婆处,消失在忘川中途,至今天上地下,都找不见你的魂魄。”
“你是不是还活着?为何不能见我一面?”
……
“有灵,我想,你该是去了你想去的每一处地方吧。”
“有灵,从前我不会说话,都是你说我听,辛苦你了,今后,我就把我想说的所有,一句句讲给你。”
“有灵,我一直等你的。”
……
两年过去。
一个云游四方的东海玉门僧上了俱无山,才发现这山上真如他故人所说,什么都没有,独独山顶处有一男子迎风矗立,守着身旁一棵半人高的小树。
僧人没有惊动他,默默一拜,自己下了山。
五年过去。
俱无山上降了一场豪雨,这雨足足下了七日七夜,诡异的是,山下咫尺相隔的小镇,却未受波及,只有这座山受着雨水冲刷,恍若一道水柱直连天际,蔚为奇景。
十年过去。
俱无山生了无数的草木,由星星点点的绿意,终变成满山的青葱,山上有了生灵,也便渐渐有了人烟。
但搬来此山的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山顶居住,因为那里立着两棵同样高的大树,透着说不尽的灵气,令人不敢轻近。
两棵树高处,不知为何,还牵着一根细细的红绳。
二十年过去。
这两棵树越长越高,有了参天之势,枝条虬结在一起,好似永世不可分开。
五十年过去。
树开花了。两树云霞般的粉彩,绮丽而恢弘,风一吹,花瓣四散,落得整山都是。
一百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