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桓无声狂热地笑着,把个手指在她后脖颈突出的脊椎上划拉,渐渐地,划进领子里头。花绸从脊梁里头颤出来,似嗔似拒地搡了他一把,“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奚桓猛地将她揿倒在被褥上,拆解她的婚服,解开一层,还有一层,层层叠叠的,半晌拆不出皮肉,急得他脑门上渐渐起了汗,瞪她一眼,“怎的穿这样多?”
“婚服就是这样穿。”花绸嗔他一眼,腰上腋下一条接一条的衣带,拆得他愈发心焦。她看一眼他发汗的额头,噗嗤笑了,“你别扯坏了。”
奚桓觉得她是在嘲笑自己,发了狠下半截撞她一下,“帮个忙啊。”花绸闷闷地哼了一声,浑身的骨头都老实了,软而服帖地抬手帮他拆解自己,拆得剩件妃色肚兜,银线绣着莲枝纹,纠葛着谁满脑子的龌龊念头。
他倏地将她两个腕子揿在两边,不许她解了,“这个我自个儿来。”
话如此说,他却不急了,先囫囵把自己那身圆领袍掣了,埋下去亲她。两情飘荡,湿漉漉地吻得花绸似发丝一样绕指柔,声音似绕梁的风笛余音,他一探,像春水一样洇润软绵,恍如袅娜妖娆夜露。
他悬在她脸上笑笑,便闯入锦阵,花绸眉黛半颦,叹息一声,他环住她的腰,将她兜起来,花绸觉得后背空空的,仿佛没了支撑,弱羽依依地将脑袋歪在他颈窝里,似在马上跌宕,骨头险些抖得七零八落。
此刻两个人都无话可讲,只有迷乱的呼吸,奚桓轻轻仰着脸窥她,见她蜜桃久熟的脸上如酒熏浓,杏眼蒙蒙,似一场烟雨梦。他有意无意地慢了,恼人地停顿着,捧起她的脸亲一亲,“姑妈,你是我的,清不清楚?”
“姑妈”两个字倏地叫的花绸一阵心虚,做贼一样往他怀里藏,“别这样喊。”
他偏要喊,一声接一声,好像有一种本能的反叛,闯入世俗的严地,踩踏了所有的规则,狂妄地称王称霸。
花绸抬手打在他袒裼的肩上,就跟猫爪子挠一下似的,半点不疼,反还叫他愈发得意,陡地往上蹿,蹿得花绸鸭髻渐散,泼墨的发如窗外的夜。
乌兔相催促,窗外见亮,奚桓适才搂着她困倦睡下,一挨枕头,游梦便随喜讯远去了。
婚书抵达荆州府时临近清明,赶上清明汛,荆州连下了八日的雨,街市上有些积水成涝,府台万道坐在软轿里,滴水不沾,走进内堂时,一双靴子还干干净净。
拍了拍补服,见奚甯坐在左边太师椅上吃茶,便迎面走去拜礼,“大人传卑职到住处问话就行,怎的还劳您老下雨天往衙门里跑?”
奚甯慢悠悠搁下盅,斜睨他一眼,“照万府台的意思,下雨天就该在家歇着,不必办公?”
“哎唷,这可不敢,”那万道连连拱手,陪着笑脸,“卑职是说,我们这些地方官员该到任到任,您从京里远道而来,不大适应我们这里的气候,下雨天染了风寒可怎么好?昨日我还听见大人咳嗽了几声呢。”
须臾,见两个典史抱着些账册进来,搁在奚甯边上,望一眼万道,小心退了下去。奚甯拣起一本来翻了翻,笑带凉意,“这些帐我先前就看过了,只是前些日,我往公安县与石首县交界处去瞧了瞧,那里近三里的堤用料可与账本上写的不大一样,我请了先生算了算,那三里堤的花费,比这账上可少十万两白银,再往下游,我还没去瞧过,不知万府台又为朝廷省检了多少?”
这万道早听河道巡守说起奚甯去往公安县交界处查看堤坝的事情,慌乱之下,一头给京中潘凤去了信,一头与布政司下来的参议商议了对策,眼下有惊无险地搪塞,“不敢瞒大人,那三里堤的确是用料与账上一开始所报的不一样,只因当时赶着修堤,往朝廷申的后五十万两银子迟迟不到,我与几位县令只恐怕误了今年的清明汛,先用了次料修上,想着过两年,再用那五十万两重新换料修缮。”
“那五十万银子呢?”奚甯往对面椅上点一点。
万道便笑笑,旋到对面椅上坐下,“那五十万两银子赶上汉阳府雪灾,叫他们先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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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若不信,我这里还有当时内阁的批文,同意了我们荆州借调银子给汉阳。”
不必说,那批文一定出自潘懋之手,奚甯将两个指端敲着桌案,点点下颌,“请将批文与汉阳府的借令拿来给我。”
万道听说潘懋父子此刻在京举步维艰,一心更怕他刨根究底往汉阳府去细查,惴惴叫人呈了文书上来,不想奚甯翻看两眼,便罢了,转头说起别的来,“连日下雨,万府台有没有派人去巡察过河道?”
“大人放心,已经派人在各处巡视了。”万道松了口气,端起茶来呷了一口,“荆州倒是甚少发洪,去年又大修了河堤,没什么大事。”
奚甯点点头,拔座起来,“既然公安县与石首县两处交界的堤坝用料较次,就请将两县的县令叫来,你们商议防洪,不可掉以轻心。”
那万道连番应了,送他出去。奚甯钻进马车没几时,便撩开帘子吩咐丰年,“你转头叫人盯着公安石首那边的堤,上回走到那里我看了看,正是激流处,连日下了这些雨,只怕堤坝扛不住。万道玩忽职守,必不肯用心,你叫跟来的差役传我的话到这两县,叫他们预备着防洪。”
丰年淋湿了半身,扭头问,“那汉阳那边,还去不去查?”
“去,不必招摇,先叫个典史过去问问那五十万两的下落,我后头再找个合适的人去细查。”
归到住处,雨势愈发见大,天上墨染云翳,午晌的天已似傍晚,添了好些凉意。奚甯走进正屋里复添了两声咳嗽,胸腔里似犯了上回刑仗的遗症,有些发闷。
迎面瞧见奚缎云在榻上做孩儿的鞋,他忙将有些发白的脸笑一笑,走到榻上去问她:“今日吃了些什么,大夫来瞧过没有?”
这些问题奚缎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柔软的嗓音里透着丝无奈,“大夫瞧过了,又开了些安胎的药方。今日倒比昨日多吃了些,早起你走后吃了半碗稀饭,三四块鸡,没吐,闲时又吃了块鲍螺,甜酥酥的,倒受用。”
天暗,她还就着不大点天光做针线,奚甯心内叹息,使红藕点了几盏灯,搁一盏在榻上,照着玉肌润泽,唇红齿白。稍刻她收了线,递了一双鞋与他瞧,“我针线做得不好,你瞧可还将就能穿得?”
不到半个巴掌大的一双鞋摊在奚甯手上,他看了看,连连点头,“谁说你针线不好?我瞧着是一顶一的好,妹妹的活计也比不过你。”
闻言,奚缎云撅着嘴嗔他一眼,将他骨头里的疲倦尽扫,走到这面来将她搂着,想亲一亲,又怕自己咳嗽过了病气给她,不敢轻犯,只握起她的手瞧一瞧,“这手捏针都捏红了,不要做了,外头请人做来一样的,小孩子家,穿什么也就二三个月的事情,何必劳累呢?”
她斜倚相偎,在他颈窝里蹭蹭,仰起一双泛水的眼,“劳累倒不劳累,我本来不常做的,可连下了这些天的雨,门也出不得,只好捡起来做了,不然无所事事的,闷也要闷坏了。”
说着,眨眨勾魂夺魄的睫毛,好像在讨要些什么。奚甯顷刻了然,笑着摇头,“不能亲,我有些咳嗽,怕带累你也咳嗽起来,这时节,你又吃不得药。”
“怎的又咳嗽起来?”奚缎云刹那端起腰,将他面色细细窥着,瞧见有些病色,心也紧了,眉也皱了,“好容易天气暖和了才见好的,连下这些雨,又弄得你病,这老天爷真是叫人不省心!”
“不妨事。”奚甯手在她裙下贴一贴,那肚子仍旧是平的,他又将她搂在膝上坐着,去摸她穿着锦袜的脚,倒暖和。
他温良如玉地笑,“不过是咳嗽两声,别的都不要紧,只是你有身子,怕过了病,你一会儿使红藕另收拾出间屋子来,我夜里到那边去睡。”
奚缎有些不高兴,歪在他颈窝里,两只脚在裙里蹬几下,“就是咳嗽两声,哪里用得着搬?你不在,我睡不好的。上回你往公安县去住了两天,我就翻来覆去总做噩梦,你不许搬。”
自打有了身子,她反倒跟个小姑娘似的,愈发爱撒娇,脾性时而如常温柔,时而蛮横霸道。奚甯拿她全无奈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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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软了,搂着她晃一晃,“好好,不搬就是了。”
恰值红藕进来,两个眼没处放,脚悬在屏风旁,不知该进该退。奚缎云恰也听见脚步声,由奚甯怀里抬眼一瞧,霎时连滚带爬地从奚甯腿上闪下来,叠坐榻上,眼也无处放,“什么事情啊?”
“是家里送来的东西。”红藕将个匣子搁在炕桌上,忙旋裙出去。
奚缎云打开来,见上头是奚桓写的信,便递给奚甯,另翻底下几份帖,翻开一瞧,一双眼顷刻瞪圆了,忙递给奚甯,“你瞧瞧!”
奚甯见她慌张,还当什么要紧事,搁下信接了帖子看,不想是份订婚书,上头还立了媒妁,只差尊长落款。奚甯刹那了然,将贴阖上拍到桌上,“这个孽障,竟敢先斩后奏!”
恼得急了,咳嗽了两声,奚缎云忙抚他的背,“你别急,大约是立了婚书送来叫我们签了姓名,他们好安心,哪里来的先斩后奏?他不敢的,哪有父母不在跟前就成亲的?”
闻言,奚甯喘平了气,又将信拆开来看,不看还罢,一看婑媠的眼就烧起把火来,“他不敢?我看他都敢去拆宫里的墙了!”
奚缎云将信捡起来瞧,匆匆瞧完,两道眉拧得死紧,“这,父母不在跟前,他们急什么呢?未必还怕我们不应承,这样火急火燎的,把人都瞒着,就成了亲了?绸袄怎的先不来信告诉我一声,原想着,等咱们回去了办他们两个的事情,谁知这样等不得。”
“一定是那孽障!”奚桓拔座起来,原地踱了两圈,“妹妹不是不知礼数的人,八成就是那孽障等不起,撺掇着妹妹行的礼。还有脸叫我签婚书?我回去皮不先揭了他的!”
奚缎云见他气得那样,也顾不得怪罪儿女,倒寻了话劝他,“罢了罢了,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早不计较,这会儿又来计较什么呢?也好,也免了那些亲朋上门应酬。只是实在不该对父母先斩后奏,这是他们不懂事,你倒不要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等回去了,再叫他们在跟前训斥,你说是不是?”
雨声沥沥渐止,云翳散了些,奚甯气足,还肯听她的劝,使人拿了笔墨来,与她一同落了姓名,忿忿中,屡次三番扬言要打死奚桓,“我只是怕那孽障委屈了妹妹,背着父母先行了礼,哪里成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