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从被押上来时,全身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神志虽然还清明,但显然受过拷打,身上横亘着大大小小的伤疤。那人被推上殿后,似乎是站不稳一般,扑到在地上就不动了。
邀雨看到他的样子,复又想起临别那日,众人意气风发地向她辞行,感慨之余难免心中不忍,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你抬起头来。”
地上的人听到邀雨的声音先是一个激灵,随后似不可置信地用手拨开面前的乱发,看上殿去。待他看见了邀雨,堂堂七尺男儿竟流出了眼泪。
他勉强收紧双腿,强忍着跪了起来,随后向邀雨行伏地大礼到,“卑职以为今生难见仙姬一面了。”
他的声音不卑不亢,虽气若游丝,却恭敬万分。
邀雨眼角扫了一眼秦忠志。一队人马皆死,且尸首不可寻,唯独此人活了下来。以秦忠志的为人,是绝对不会轻信了此人的。而梁翁,他从方才起就安静地坐着,估计是在避嫌。出使的人马皆是他挑选出来的,无论这人是不是内鬼,梁翁都不会在此事上多问。
邀雨也不急着审问,传了御医,给此人处理伤口。由于伤口太多,很多又在隐蔽的地方,御医也只能简单涂了些伤药,帮他包扎好。
邀雨又命人拿了臂靠,让他靠在地上坐好,才问话道,“姚中建走的是哪条路?”
侍从低声答,“姚大人带着我们兜了个大圈子,到了济州后,又沿黄河逆流而上。”
“何处遇袭?”
“东秦州。”
邀雨柳眉微蹙,怎么会在哪?若要下手,无论是黄河岸边还是偏远村落,都能动手。怎么偏偏选了还算是繁荣的东秦州?
姚中建的线路是自己选的,按说除了队中人应无人知晓。
邀雨不自觉地揉了揉额角,继续问道,“什么人做的,可有看清了?”
第八十四章 、内鬼
被问到敌人是谁,侍从却禁了声,只低头不说话。
秦忠志见他不答话,上前一步低声禀报道,“臣审过几次,每每问及此处便不再多答。”
邀雨走到侍从身侧,语气和缓道,“你安心说吧,这殿上都是本宫信得过的。”
侍从的肩膀明显一松,斟酌了片刻,才答,“姚大人一路男扮女装,带着卑职等走到东秦州,就遇到了一队黑衣人的埋伏。姚大人当即就冲下马车,边喊‘女郎快走’边带着我们逃走。那些黑衣人原本想朝姚大人喊的方向去追,却被一人喝住了。”
邀雨打断他问,“那人什么样?”
“卑职不知,只看到一辆马车,声音是从车里出来的。”
他说完,看了眼邀雨,又接着说道,“后来黑衣人便大开杀戒,姚大人也惨着毒手。是大人把卑职推进了树丛,又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卑职的藏身处,才骗过贼人耳目。姚大人临死前嘱咐卑职,一定要活着回武都,把卑职看到的,听到的告诉仙姬。大人还说,此事怕是有内鬼,所以要卑职在见到仙姬前绝对不能说给旁人听。是以,卑职才冒犯了右丞相,望丞相赎罪。”他说完便又俯身于地上,向秦忠志施礼。
“本宫且问你,那发号令的人可还说过什么?”
侍从听邀雨此问,面露难言之色,吞吞吐吐起来。
邀雨柔声道,“但说无妨。”
侍从不敢多做隐瞒,低声答,“他说……他说‘妖女断不会逃,逃者则必不是……妖女。’”
邀雨眼底闪过一道凶光。妖女吗……还真是令人怀念的称呼。确实,若自己真与姚中建同行,比起逃走,杀光贼人更为轻松。
对方如此了解自己的性子,该是有过交往的人。会是谁呢?
马车……妖女……黑衣人……难道是南宋小皇帝派来的那批人?在营地劫持她不成,就等在路上,打算再试一次?
邀雨复又问了几个问题,却越想越没头绪,最后只好作罢。
命人扶侍从下去养伤,又指了御医给他。
宫女扶着侍从快出殿的时候,邀雨才扬声问了句,“你叫什么?”
“小人贱名古焕。”
邀雨颔首,“好好养伤。日后还能为国效力。”
待古焕下去了,秦忠志才道,“女郎可是信了他?”
邀雨不答,反而去问梁翁,“梁翁以为呢?”
梁翁原打算不掺和进来的,可是邀雨问了,他又不能不答,于是起身行礼道,“仙姬自会明察。”他并未多说,话里的意思邀雨是听得出的。心中无鬼,则不怕细查。
邀雨略有沉吟,“好。此事梁翁也不必多虑了。秦忠志,派人盯着他,有任何异样都要来报。”
秦忠志领命。遂又用眼角扫了一眼梁翁。
邀雨像是知道秦忠志的想法,接着道,“另外还要拜托梁翁再为我选一批人马,五月与我同行蓬莱。”
梁翁闻言,眼底果然露了欣慰之色,再选人马,说明邀雨对他毫无怀疑。他赶紧领命。
“老夫定会为女郎择选一队精锐,护送女郎同往。”
邀雨又道,“再请梁翁派人去冼珠湖送信,将姚中建的消息告知姚老将军吧。记得要好生宽慰老将军。子墨,你也同去,将我之前备下的另一套熊皮护膝护肘带给老将军。”
子墨无声地点点头。这套熊皮护膝护肘虽不稀奇,但与邀雨当初让他带给檀将军的是一样的。可见邀雨对姚正是心有愧疚。
邀雨原以为找到侍从古焕,只是将姚中建的事情做了个了断,谁曾想姚中建提到的内鬼竟然自己憋不住跳了出来。
见过古焕的第二日清晨,宫门的侍卫来报,说武兴郡郡守杨难当反了。此时已经带兵到了王宫门外。
杨难当举着杨氏祖宗牌位入武都城,守城的官兵居然没有拦截。而且很多老臣要么站到了他那边,要么就保持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