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爱低声答:“还跟往常一样,早晨子墨和云道生去见过她一面,呆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就离开了。”
“别再让些活腻了的人跑去嚼舌根,不然这颗脑袋也别要了。”拓跋焘吩咐了一句,就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了。
宗爱低声应了句“喏”,之后屏风后就只有水声传来了。
拓跋焘又泡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花木兰的声音道:“陛下,扶风有消息传来。”
她这一句话让拓跋焘原本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就连屋内的赫连珂也忍不住浑身一激灵。
“进来回话。”拓跋焘毫不介意地道。
花木兰原本还以为是进到寝殿内而已,结果刚踏进房门,就见刚退出来的宗爱冲屏风努努嘴,示意她进去。
花木兰的脸“腾”地就红了。她赶紧低下头,顶着宗爱有些狐疑的目光走到屏风后。
听到一阵水声,花木兰原本还祈祷拓跋焘已经出来穿好衣服了,谁曾想他居然还在木桶里泡着。
见到花木兰侧着身子歪着脸,拓跋焘“啧”了一声道,“都是大男人,扭扭捏捏地做什么?”
花木兰觉得自己脑子大概第一次转这么快,她恭敬地道:“陛下龙体,非是属下能窥探的。属下不敢冒犯。”
拓跋焘没再深究,他此时更关心扶风的情况,于是拽了条长巾随意搭在肩上道:“说吧。扶风郡可将两年的税赋都交上来了?”
花木兰咽了口口水,心里暗骂了自己一百遍,要不是从扶风那边来的传令兵不敢直接把这消息告诉拓跋焘,哭着求她帮忙,她又心软地答应了,眼下也不至于在这尴尬的境地进退不得。
拓跋焘察觉到了花木兰的犹豫,从水中坐直身子,“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
花木兰深吸了口气,提着一颗心回禀道:“扶风城已经空了。赫连昌先一步将城中的百姓,粮草全都押进了长安城内。不止是扶风,长安附近的几个大的城郡皆是如此。”
拓跋焘一拳砸在水里,木桶里水花四溅,湿了一地。
“来人!把那个女人给朕揪过来!”
屏风外响起一阵骚动,紧接着还身着喜服的赫连珂就被扔在拓跋焘的浴桶前。
方才溅出的水积在地上,浸湿了她的喜服。让她原本惊恐的表情上又添了一丝狼狈。
拓跋焘似乎不想从浴桶里出来,大约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至于愤怒地暴起杀了赫连珂。他用手指示意花木兰道:“把刚才的话,给她在重复一遍。”
花木兰有些同情地看了眼地上的赫连珂。不过是几个时辰前,看着赫连珂同拓跋焘行婚祭拜时,花木兰还觉得这女人可恨,心里替檀邀雨不值。
而此时再看委顿在地的赫连珂,花木兰竟然又有些物伤其类。同是女子,她代父从军没得选,难道贵为公主的赫连珂就有的选?
花木兰尽量放缓声音,将扶风的境况又说了一遍。只是无论她声音放得再舒缓,赫连珂听完也依旧吓得浑身战栗不止。
“陛下,臣妾不知。臣妾此前真的不知道。哥哥们从不让臣妾参与政事,臣妾真不是故意隐瞒陛下啊!”
赫连珂说着,一双玉臂就攀上了木桶,梨花带雨的小脸依旧美得惹人怜爱。
拓跋焘却直接手臂一挥,将她再次打落在地上的积水里,“朕封为夫人,就是为了扶风。如今扶风已空,朕还留何用?”
第三百三十七章 、放人
拓跋焘终于从浴桶里站起身,露出一身劲骨丰肌。他厌恶地下令道:“把这女人拖走关起来,看到她就让朕心烦。”
赫连珂连挣扎和尖叫都没来得及,就被人拖了下去,不知关到哪个角落去了。
拓跋焘穿了件宽袍大袖的汉服,看上去同平时一身铠甲的君王简直判若两人。他坐在圈椅中,喝着醒酒汤,心里反复思量如今的情势。
明知轻敌是兵家大忌,可拓跋焘还是小看了赫连定。看来秦忠志说得对,赫连定同他的几个兄弟不同。
拓跋焘的脑子里突然闪过那日秦忠志最后同他说过的话,“等扶风的消息回来了,您势必有用得上外臣的地方。”
虽说眼下已经是后半夜了,可拓跋焘忧心战事,实在等不到明日一早。他对花木兰道:“你去秦忠志那看看,若他还未安枕,就请他过来同朕叙话。”
拓跋焘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要把秦忠志硬带过来的意思。
花木兰领命去请秦忠志,没想到他竟真的还醒着,而且衣着整齐,像是一直再等着传唤似的。
花木兰疑惑道,“难不成您早就知道陛下要召见您?!”
秦忠志笑道,“不过是推测,也只有七成把握。”
花木兰赞叹,“七成已经很难得了。”她一直随军打仗,深知掌握一步先机,能对战局产生多大的改变。
她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如今陛下对天女看管得很严,就算是我也不能轻易进去。你若是有话要带给她,就告诉我,我尽量想办法帮你转达。”
花木兰不知道拓跋焘为什么要传唤秦忠志。可眼下陛下心绪不佳,说不定一点儿小事惹恼了他,命就没了。
秦忠志今夜若是被陛下问罪,自己可能无力阻拦,可好歹帮他把最后的话带给檀邀雨。
秦忠志并不知道花木兰同檀邀雨交好,此时见花木兰示好,反倒升起一丝戒备心。
他冲花木兰摇摇头,“有劳这位小将军了,只是秦某眼下并没有什么想说的话要托您转达。”
花木兰知道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心想若是一会儿秦忠志出事,自己再跑去找檀邀雨吧。
等秦忠志被带到拓跋焘——确切说是赫连珂的寝殿时,拓跋焘已经又换回了一身贴身的短打,虽然没穿铠甲,却依旧气势逼人。
拓跋焘冲着自己对面的座位伸出手,示意秦忠志落座:“秦丞相请朕饮了两次茶,这次就由朕来请丞相喝酒吧。”
秦忠志笑眯眯地看向拓跋焘,话中有话地道:“洞房花烛夜,魏皇陛下却找外臣举杯邀明月,外臣深感惶恐啊……”
拓跋焘虽然不擅长文臣打机锋的那一套,却依旧听出了秦忠志话中的嘲讽之意,他也没打算掩饰,索性干脆利落地承认道:“之前被秦相言中,朕的确是轻敌了。故而今夜相邀,想向秦相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