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之前他还只是猜测,现在却是肯定这是嬴风的手笔。刘义季一个毫无实权的皇子,想要收集到这些证据是不可能的。只有嬴风有手段,能将所有恶臭的脓包都挖出来,血淋淋地呈现在他面前。
他该怎么办?刘义隆垂眼看着手里的竹简。那上面当首第一人刘礼乃是他的叔叔辈,是宗亲。跟不要提其他二十九名地方官员。可若竹简上说的是真的,那这些人真是死上百次都不足惜!
刘义隆很清楚嬴风为什么不将这证物私下交给他?因为自己大概会将事情隐瞒下去,或许会暗中敲打,但不会大动干戈地搅到朝廷动荡的地步。二十九位官员,盘根错节,一旦动了,怕是整个朝廷都要大换血。
嬴风故意选在今日,当着这么多学子的面,通过刘义季将证据呈上,就是逼着他下决心!
“查!”刘义隆将竹简狠狠拍在面前的案桌上,“给朕严查!责令彭城王刘义康,七皇子刘义季亲自负责此事,将这些罔顾法纪的蛀虫一个不漏地给朕查出来!”
“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中,不少人都心如擂鼓。所有人都清楚,暴风雨要来了……
这消息经由朱圆圆和墨曜两个人绘声绘色地传给檀邀雨时,檀邀雨一时竟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自己是低估了嬴风的手段,还是小瞧了他对刘义隆的忠诚?檀邀雨不用猜也知道,自己要杀的那几个人,肯定都在竹简上。不只是那几个人,他们的父兄族人肯定也跑不了。所以当时嬴风才会说他买大送小,多陪几个人头给她……
嬴风在那时就已经谋划着要做这件事儿了……
檀邀雨很清楚,嬴风究竟是冒着多大的风险。刘义隆很有可能会觉得自己受到了嬴风的胁迫。一旦触怒了宋皇,不论是之前的兄弟情义,还是七皇子刘义季,都没办法保住嬴风不死。
这一点檀邀雨清楚,刘义季清楚,嬴风更是清楚。所以他刚回到五学馆,就老老实实地去邀雨的房中请罪。
檀邀雨肃着脸看着面前的嬴风,冷冷问道:“你该不会觉得宋皇不杀你,我就会放过你吧?”
檀邀雨的手指敲击着案桌,“你跟刘义季,一个是我行者楼的知命人。一个勉强算是我的客人。倒是演了一出好戏,将行者楼也利用了,陪着你们一起冒险。”
嬴风笑嘻嘻道:“我这不也是为了完成楼主给我的差事吗?况且我状告他们的罪名那是一点都不掺假。行者楼总不能放着歹人作恶不管吧?我可是为了受灾的百姓,正经的匡扶正道。”
“你当我是刘义季?随便几句话就能骗过去,傻兮兮地上去为你冲锋陷阵?”檀邀雨冷笑,“想帮百姓,有千百种做法,没有一种是一定要让行者楼出面,故意去试探刘义隆的底线的。退一步说,你不过是个知命人,谁给你的权利,可以不经我同意,就将行者楼算计进去?”
嬴风苦笑,“是啊。你这么聪明,自然知道我这么做究竟是为了谁。你放心,我既然做了,肯定是有把握,不会因此激怒了皇上。我比你熟知他,这事儿或许会引得他不快,可却绝不是他的底线。”
嬴风叹气接道,“皇上其实早就想剔除这些毒瘤,只是他顾忌太多,难免优柔寡断,我不这么逼他一下,他怕是永远都下不了决心。”
檀邀雨冷哼,“不是他的底线?你道他为何明知这些人有错,却一直不去深究?优柔寡断?他的城府比你深多了。他很清楚,一旦动了这些人,他的皇位就有可能会不稳,而皇位不稳,就是他的底线!”
第五百二十七章 、心烦意乱
嬴风知道邀雨说的没错,可他依旧道:“但皇上终究还是决定严查了。他没有为了皇位就置百姓于不顾。”
檀邀雨没想到嬴风居然跟她爹一样固执,忍不住气道:“是啊!可是今日若是没有学子们的围观,若是彭城王还没有进宫,你觉得刘义隆还会不会如今日这般选择?你逼他一步,他立即就借着这一步,将彭城王立在前面做挡箭牌。严查是彭城王和刘义季查的,得罪人的事儿他都丢给兄弟去做,自己装成个病秧子躲在后面。既铲除了贪官,又不会招朝臣们记恨,他可是把后面几步棋都下好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檀邀雨又叹了口气,“嬴风,你心里明明知道,你已经不能再将刘义隆当做之前的宜都王了。他现在是宋皇。若是需要杀了你和刘义季来保全自己的皇位,他是不会犹豫的。因为那是他的底线。”
嬴风只能沉默着不说话。他自然知道这些。连刘义季都看懂了的事儿,他怎么可能看不懂。可同样,今日连刘义季都愿意舍命去做的事儿,他也没理由退缩。即便刘义隆已经不再顾惜曾经的兄弟情义,可他还做不到完全舍弃。
“你放心吧,”嬴风道,“若是真的因此触怒龙颜,我会一力承担。打死也不会说出行者楼的半点儿消息。”
“我倒是不介意你被刘义隆打死。”檀邀雨心情有些复杂,“可惜师父他们是不会允许我放着你不管的……”
她对嬴风摆摆手,“无论如何,你背着我利用了行者楼,自去找东篱行者领罚吧……”
嬴风却没动,“能容我先去一趟宫里吗?我不放心义季。去看他一眼,就回来领罚。”
檀邀雨忽觉心烦意乱,知道嬴风是肯定要去看看刘义季才能放心,与其他被责罚后带着伤潜入宫中,还是让他现在去安全些。
邀雨轻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转身想着自己能不能到师父和师公那儿告上一状?趁机换掉这个知命人?
嬴风潜进宫里,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刘义季。见他跪在皇室的宗庙里,虽然困得头一点一点地强撑着,可身上并没见受什么伤。确定这小子无事,嬴风也没有现身,又悄悄地潜出宫来。
他没再去找邀雨,而是直接寻了东篱行者领罚。给东篱行者当活靶子,受了十拳,便回了自己房间去修养。
那天之后,嬴风就没再同檀邀雨见过面。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两人都各忙各的。檀邀雨忙着按墨曜抄下来的名字,一个个暗中查访,做戏试探,总算找到了四个好苗子。
而嬴风,他捅出来的窟窿自然不能不管。他一直跟在刘义季身边,帮他出谋划策。然而彭城王刘义康显然想借此事立威,所以行事十分强势,有时会对刘义季的提议置若罔闻。
嬴风不由的十分担心。他在幻境里看到过彭城王造反。即便现在许多事情都改变了,可人心却不是那么容易变的。
状告刘礼等人的证据虽然是嬴风收集的,可一切的安排都是通过刘义季来做的。檀邀雨原以为这事儿最多就是占据一些嬴风的精力和时间,却没想到舅父家也被牵扯了进去。
“你说什么?谢方明被抓了?!”邀雨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错愕地看着嬴风。
嬴风将一份供词递给邀雨,皱眉道:“本来跟他是毫无关系的,可是朝廷派人查验赈灾粮食的时候,他的属官背着他,偷偷运了会稽郡的官粮,借给了那些克扣了赈灾粮的官员,企图以此蒙混过关。”
檀邀雨松了口气,“不是舅父直接做的就好。属官私下借粮,他最多是失察之罪,丢个官还不算大事。”
嬴风却不乐观,“没那么简单,谢方明这事儿透着蹊跷。他自己虽然说自己并不知情,可他的属官却咬定他是知道的。如今彭城王强势,又急于立功,最怕是不会细查,直接将谢方明定罪。”
檀邀雨气道:“故意泼脏水?谁会这么做?难不成是……谢家?”
嬴风点头,“他的属官也是谢家人,而且跟着谢方明十几年了。所以这脏水泼到谢方明身上才更让人信服。我虽然相信谢方明,可是我也没有实证。”
檀邀雨肃着脸,“舅父倒了,就可以攀诬谢惠连了。估计是有人收到了宗子人选的风声,所以坐不住了。”
“你打算怎么办?”嬴风问道:“这事儿我最多能帮你押到中秋。到时这几个犯人就都得移交给彭城王过审了。”
还不等檀邀雨回答,谢惠连就跌跌撞撞地推门冲进屋来,他脸色惨白,神色惊慌地问道:“我继母刚刚上山来寻我,说是我爹被抓了。牵扯进了贪墨赈灾粮的案子里,可是真的?”
檀邀雨和嬴风沉默地看着他,看得谢惠连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颓丧地耷拉着肩膀,似乎难以接受这个事实,随后又猛地扑到邀雨的案桌上,焦急道:“我爹是不可能趟这浑水的!朝廷要严查的事儿他早就知道,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掺和进去!我知道我爹,他胆子小,但凡任何与他官途有碍的事儿,他都不会做的!他一定是被陷害的!”
嬴风拍了拍谢惠连的肩膀,安慰道:“我们知道谢大人是被冤枉的。虽然费了些功夫,但是我们已经查到是他的属官陷害他。只是我们现在没有切实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