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植随口含糊了一句,“属衙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回来了。”
他自然不会实说,是田叔说邀雨最近见人的次数越发频繁,檀道济怕邀雨又要有什么动作,让他们兄弟俩轮流盯着些。
檀邀雨没起疑,继续埋头在那卷黄历里,边用手指一行行地划过去边问檀植道:“大哥的东西收拾的怎么样了?爹可是对外面说年前就让你们搬出去的。住的地方可都安顿好了?”
檀植轻声叹了口气,显然对檀道济如此急匆匆地安排分家有些惆怅。虽然檀植也并不主张檀家在朝堂上争取更多权势,可是如此全然被动亦不是他想瞧见的。
“爹原本准备给我和二弟都在建康再置一处宅子,可我们想着以后总是要找机会外放出去,不如省着些银两去外放地再置宅院。”
檀邀雨闻言笑着赞许道:“我还以为大哥对这些庶务一窍不通呢,原来你早就想好了。”
檀邀雨本想说建康的宅子买了也不亏,转念想到大哥再过一年就又能议亲了,到时自有大嫂替他打理,自己这个当妹妹的,还是少插嘴的好。
檀植见邀雨查黄历查的仔细,就试探着问道:“平白无故,你查黄历作甚?可是有事要办?”
檀邀雨头都没抬,就恶狠狠甩了两个字:“打假!”
檀植完全不明白妹妹在说什么,却扔了张帖子给她,“可是与这个有关?”
檀邀雨一愣,捡起帖子扫了一眼,看完却沉下脸问道:“大哥从何处得来这帖子?”
檀植一见邀雨的表情就知道这果然不是简单的请帖,他仔细回忆道:“方才进门,我刚下马,就有个身材矮小,面黄肌瘦的小孩上来问我是否是檀家大郎。我说正是,他便将这张帖子塞给我就跑了。”
檀植又补充道:“那孩子瘦得异常,衣服虽新但明显偏大。估计是这城中的乞儿,收了别人的好处来送信。只是请帖而已,何必这样鬼鬼祟祟。帖子上可有署名?”
檀邀雨将请帖转过来给大哥看,手指指着一处徽记道:“虽然没有署名,可这徽记大哥应该识得。”
檀植只看了一眼便诧异道:“孟师的徽记?!他人不是应该在青州吗?难不成是边境出了什么事儿?!”
檀邀雨却觉得奇怪,“若是孟师,与其找个乞儿送信,干嘛不直接传信给朱家?大哥可从爹哪儿听说了什么异样?比如同孟师断了联系之类的。”
檀植摇头,“不曾。孟师同父亲联系本来也不频繁,很难说究竟是不是青州出了什么事儿。”
檀邀雨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了个人,“有可能是墨曜。”
“墨曜?”
墨曜和棠溪都是大哥给她寻来的。檀邀雨不想告诉大哥墨曜离开了自己,于是含糊道:“我前段时间派她去查了件事,大约是她查到了什么眉目。不过为防万一,大哥还是去找爹问一声。”
檀植点头,“那这帖子怎么办?”
檀邀雨又指了指帖子上的时间和地点道:“既然约在今夜,我便带人去瞧瞧。反正这花船我算得上是半个东家了,没人敢拿我如何。是人是鬼见了就知道了。”
行者楼对彭城王动手在即,若是墨曜真的找到什么证明子墨清白的线索,邀雨也好在行者们的面前保全他。
否则等过几日彭城王府和皇宫都因为“真假儿子”闹起来时,他一个彭城王的随扈难免不被牵扯其中。
檀植虽然不赞成妹妹去花船,可仔细想来,整个建康城里,除了檀府怕是那里对邀雨来说是最安全的。
檀植想了想道:“我安排一队亲兵跟着你,他们水性都是极佳的,若真有事儿,你只管往水里跳,他们一定能救你上来。”
檀邀雨点头,心想自己有行者们跟着呢,怎么也不至于水遁。
于是兄妹俩分头行事,檀邀雨在行者们和檀府亲兵的保护下,打扮成去花船挥金如土的小郎君,朝秦淮河而去。
这么多人跟着,显然不能都进到厢房内。为慎重起见,邀雨还是同自己人都约定了暗号,若是安全,她便打开窗子,若是不安全,便吹竹哨示警。
一上了花船,檀邀雨才想起来自己是这里的“熟客”。幸好今日迎上来的是同禾依相熟的管事娘子,檀邀雨只做了个“嘘”的口型,她立刻便反应了过来。
檀邀雨给管事娘子看了帖子,管事娘子便绕过花厅,直接带着邀雨去了帖子上的厢房。去的路上又将厢房内的情况同邀雨简单说了说。
管事娘子快到了门口才问道:“里面那几位可不面善,是否要奴家寻禾依过来?”
邀雨看了一眼紧闭着的厢房门,摇头道:“知会她一声即可,今日你们都躲此处远些。”
管事娘子显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冲邀雨点了下头,便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檀邀雨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拉开了厢房的房门。
一开门便见到几个高大健壮的汉子站在里面,虽然这几人的长相同汉人没多大区别,可檀邀雨一看这几人的站姿,就知道他们是常年骑马的胡人。
檀邀雨方才听管事娘子形容便心里有了底,此时也不见惊慌,冷笑道:“你们胆子倒不小,居然敢来建康城寻我。你们是谁的人?北魏?北凉?还是燕人?”
檀邀雨话音刚落,那几个胡人就闪到一侧,露出的案桌后站起了个十分年轻的郎君,对着檀邀雨就裂开了个大大的笑容,“师父!”
第六百六十五章 、糖粘子、盐粘子
原本都已经准备动手了的檀邀雨被这一声“师父”直接叫得愣住了。
那年轻郎君也不待邀雨再反应,长腿一迈跨过案桌,径直走到檀邀雨面前抱拳就往地上跪,“师父,徒儿总算是见到您了!”
檀邀雨吓得往旁边跳,脑子里首先反应出来的,是五学馆是不是在自己名下挂了个徒弟,可这郎君她属实是没见过啊。
邀雨的眼角瞟见旁边的几个胡人汉子,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名字,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是……拓跋钟?”
拓跋钟一听邀雨唤他全名竟有些不乐意了,“师父您以前都是直接叫我钟儿的,怎么几年不见,竟然如此疏离了?”
檀邀雨微微蹙眉,疏离吗?不只是疏离,应该说是陌生吧。毕竟面前这位小郎君虽然长相还有些稚嫩,这个头却是比子墨和嬴风都高。
这若真是拓跋钟,邀雨有理由怀疑他是吃竹子长大的。
“你怎么会在这儿?”邀雨虽然很高兴这孩子还好好活着,可她并没有放弃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