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入寝殿时,都有内侍查验。王公大臣们,已经很久不能见皇上一面了……”
袁郎君简单说了他在宫中的所见,随后松了口气道:“今日见到二位郎君,我这心才算是落了地,有二位引荐,相信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仇池仙姬了。”
王五郎却反问道:“你确定要见檀邀雨?而不是偷偷潜入仇池去找七皇子?”
袁郎君一怔,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反倒是谢贵妃在宫里日久,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事儿更敏锐,她望向谢惠连问道:“早就听闻檀家女郎对皇室有敌意,我们如此仓促投靠,她可会收留我们?”
谢惠连看了一眼姐姐,又看了眼完全躲在谢贵妃怀里的小公主,安慰谢贵妃道:“姐姐莫要多想。别人我尚且说不准,可姐姐和茵儿却不同。咱们与雨儿,终究是有姑母这层关系在,表妹从前也曾为姐姐多番筹谋,绝不会弃你们于不顾。”
谢贵妃闻言却叹了口气,“此一时、彼一时。她当初助我不假,可彼时是互惠互利,如今我们却只是个累赘……”
“哪里是累赘,”谢惠连不愿见姐姐神伤,难得夸口自己道:“这不是还有我吗?有我谢惠连在,还能让自己亲姐姐和外甥女受苦不成?”
王五郎见谢惠连一个劲儿地掩饰太平,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谢贵妃的安置。贵妃也无需担心,檀邀雨此人唯一的软肋便是族亲,你只要与她沾亲带故,她便不会亏待你们母女。”
“那王郎君担心的是?”谢贵妃追问道。
王五郎指了指袁郎君的怀抱,“这圣旨我虽未看过,但十有八九是要七皇子勤王救驾。此事若是被檀邀雨知晓,她是一定会拦着不放人的。她盼着南宋乱,盼了好久了。”
袁郎君此时听懂了,却犹疑道:“王郎君的意思是,我们偷偷潜入仇池,去寻七皇子?”
“王五郎!”谢惠连急了,“从北魏时我就瞧你不对劲儿!非要娶那崔家女!若不是如此,我们早早便已返回仇池,何至于等到此时如此被动的局面?你可是对仇池有了去意?”
谢惠连从没这样同王五郎红过脸,王五郎也恼了,“何来去意!你我本就不是仇池的臣子!莫不是你替人家出使了一趟,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你是谢家的宗子谢九郎!谢家才是你的根,不是檀邀雨!更不是仇池!”
谢惠连虽然已将邀雨视作亲人,可内心最深处,一直觉得自己这宗子的名头,就是檀邀雨发了慈悲心赏给他的。
此时那盘亘已久的自卑心突然作祟,让谢惠连恼羞成怒地站起身,“你此话何意?我何时有负了谢家?!”
“此时!”王五郎也站了起来,“你给我听清楚,若是我们能帮七皇子偷偷离开仇池去救皇上,那便是救驾之功!无论是你,还是我,那都是大功一件!日后在族中,还有何人敢讥笑你我?便是王谢两家,也将恢复往日的荣光!可你若是心存犹疑,将此事告知檀邀雨,那七皇子断没有可能走得出仇池半步!”
谢惠连傻在原地。他不是不懂,只是他私心以为,檀邀雨会像接纳他一样,接纳皇上的求救。可所谓爱屋及乌,并不适用于所有事儿。
谢贵妃见弟弟的样子,忙站起揽着他坐下,“有话好好说。无论如何,姐姐都相信,你是站在姐姐这边的。”
谢惠连望向姐姐,又望向王五郎……一边是他对邀雨和仇池的忠,一边是对家族和至亲的义,竟是两难……
而纠结的还不止谢惠连一人。袁郎君原以为能借此事帮到檀邀雨,也就帮到了朱圆圆,能让他继续跟在朱圆圆身边做事,没想到,事情竟是两难之局。
几人坐在火堆旁,从天黑坐到天亮。谢贵妃抱着小公主先回了马车,却一直从车帘的缝隙看着那边的动静。
直到谢惠连站起身,谢贵妃也忍不住立直了上身,就听谢惠连道:“你们混进崔家女的嫁妆队伍里,先随我们偷偷潜进仇池。等今夜,我们再去寻七皇子。”
袁郎君还想说什么,可他在王谢二人面前显然没什么分量,只好轻叹一声,点头答应。
第七百二十章 、装聋作哑
王谢二人回仇池,秦忠志亲自去迎接。虽然当初最反对二人作为使节的便是秦忠志,可此番二人顺利归来,确实当得仇池国一声谢。
秦忠志眼睛虽小,心胸却不小。以丞相之身鞠躬致谢,反倒叫心中另有盘算的王谢二人有些愧不敢当。
待他们得知檀邀雨此时不在国中,肩膀明显地放松了一些。
这细微的变化并没有逃过秦忠志的眼睛,可他却没问,反而转移话题道:“听闻王五郎在北魏迎娶了崔氏嫡女。女郎临行前特意交代了臣,要在国中再为二位行一次婚礼,免得被怠慢了崔娘子,还以为我仇池是那不知礼数的小国。”
秦忠志这话,是同时说给王五郎和崔氏女听的。。。
一是卖王五郎一个人情,如今王五郎归不得建康,想要在王家操办婚宴是肯定没希望了。可若只在女方家行了婚礼,那和王五郎入赘何异?
二也是提点一下崔氏,仇池已今非昔比,若她仗着氏族嫡女的身份胡来,那仇池的法度也不是吃素的。
崔氏女显然听出了其中深意,对秦忠志道了句谢,“有劳秦相费心了。”
秦忠志笑得见眉不见眼,“三位先好生休息,待女郎从吐谷浑回来了,就为两位新人再行婚典。”
王谢二人哪儿还顾得上什么婚典?心里想得全都是崔氏车队里藏着的人,他们不敢多跟秦狐狸寒暄,匆忙辞别了秦忠志,往二人的住所而去。
王谢二人原本的院子不大不小,住两个人还算宽敞,可崔氏带了不少陪嫁的女婢仆从,瞬间就把小院挤满了。
仇池这边收到崔王结亲的消息时,秦忠志便派了人加紧时间扩建。可毕竟时日太短,此时也只有给崔氏临时住的小院将将完工。
这若放在往日,王五郎肯定要去寻人说道说道,他好歹是王家嫡支的郎君,怎能如此怠慢?怎么也该给他换个大院子。
此时却顾不上这些了。草草安排了崔家家仆的住处,王五郎便借口还有公事在身,急慌慌地让崔氏先去休息。
崔氏显然对王五郎的敷衍有些不满意,故意嘀咕道:“早知道嫁过来还要造房子,妾身就不该带这么多婆子女婢,和该领一批木匠瓦匠来仇池。”
王五郎的心思完全不在崔氏的话上,随口答了一句,“反正也住不长久了。”话一出口,就察觉自己失言了,转身又安抚新婚妻子,“的确是委屈了你,你放心,日后我定当补偿于你。”
崔氏也不是小门小户的教养,见夫君愿意体谅她,心里顿时便熨贴了几分。叮嘱王五郎早点歇息,自己便带着仆妇退下了。
崔氏一走,王五郎赶紧去了谢惠连的院子。谢惠连起于微寒,不惯人服侍,院子里本就没几个人。谢贵妃和袁郎君就都藏在他这。
王五郎见谢惠连依旧眉头紧锁,知他心中还在犹豫,忍不住催道:“人都被弄进来了,你可别此时打了退堂鼓!”
谢惠连也知道他如今是骑虎难下,可他一是觉得对不起邀雨,二又觉得事有蹊跷。
“秦相是何等周到的人,怎么会到了城门相迎,却又不送我等回来,将扩建的事宜交代清楚?”
王五郎也察觉到了异样,可他此时已经完全被建功立业迷了眼。一心想要重新在王氏一族面前展露自己的才华,让族老们看看,他王五郎并不比王七郎差!
被父亲和王氏一族认同的渴望,甚至超越了他对称王拜相的抱负!让他明知事不可为,却依旧坚持道:“秦相日理万机,哪能事事周到。如今檀邀雨不在国内,正是我们成事的好时机!你若不愿同行,便在这儿护着公主,我自己带袁郎君和贵妃娘娘去寻七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