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夜晚天空出现的光亮,胡鑫心底那些被阴影遮盖的部分,刷地照亮了。他心花怒放,信心百倍,随即提枪在手,还拉开枪栓做了子弹上膛的动作,当撞针击发的脆声响过,他自我感觉良好到了极点。以后的几个晚上,他的被子上又出现了“大雨伞”,撑得老高,渐随着快乐的呼噜声,一晃一晃的,看得陈平差点儿笑岔了气。
像那晚的空枪一样,胡鑫没能击中预想目标。刘艳没有爱他,和红生谈起了恋爱。那几天,根据孙指导员的布置,他和叶班长充当全连暗哨,秘密盯梢夜晚值班哨兵,当他看到刘艳和红生亲亲热热的样子,还让红生帮她揉屁股,顿时傻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随着无人呵护的时间漫延,他的伤心还在加剧,他把这种日复一日的痛切,通通归结到红生头上。
他想到了报复。晚上,连里搞紧急集合,四周漆黑一团,哨声响彻营区。规定不许开灯,新兵们五分钟内摸黑打好背包,全副武装到大操场集合,然后徒步开进。紧急集合每星期都有,新兵有了些经验,睡前把背包带和胶鞋之类的预先放置好,还有人干脆军装也不脱,躲在被窝里睡觉,待紧急集合的哨音一响,爬起来就跑。哨声响到第三遍,红生发现胶鞋少了一只,沿着床铺摸了几圈,怎么也找不到了,急得满头大汗。
叶班长感冒,不参加当晚的行动,躺在床上摧命似的大喊,快快!快快快!那是谁?你妈的生孩子啊!
全连新兵在大操场上列队,班、排长检查着装。胡鑫神气活现,以副班长身份履行班长职责。他径直朝队伍中的红生走来,不由分说,揪起他的胳膊,把他推到一块空地上。那里已经站了一排垂头丧气的家伙——有的把背包带打反了,有人找不到武装带,只在腰间系了根背包绳。红生更可爱了,他老兄穿了一只胶鞋,另一只脚光着。
结果,这帮倒霉鬼被活活罚跑了十公里。
回到营房,全班人都没睡,一起帮红生找胶鞋,最后从陈平的枕套中找到了。陈平挥舞着两条瘦胳膊,疯狗似的哇哇大叫,卑鄙!无耻!小人!老子搞死他!
胡鑫满脸赤红,一言不发。
叶班长也觉得蹊跷,鼻子瓮声瓮气的,对红生说,你的胶鞋,怎么会跑到别人的枕套里呢?真他妈的怪事。
红生估计到胡鑫捣的鬼,要不然,他不可能从队列中,一眼发现他少穿一只胶鞋。他为什么这样使坏?就算他平时喜欢挤兑自己,也不该做这种缺德事啊。
那几天,胡鑫既恨刘艳,又恨红生,情绪极端反常。熄灯后,他睡不着,还叹息,饭也吃不好了,常常对着饭碗发呆,人也瘦了一大圈,脱了原形似的,憔悴得很。他平时舍不得花钱,是全班出了名的铁公鸡,连寄信用的八分钱邮票,也常向红生和陈平借,而且从来没还过。有几天,他突然变大方了,掏两块钱到临时小卖点买了几包红梅烟,一根接一根地抽。他不会抽烟,抽得眼泪鼻涕一大把。
陈平缩头缩脑的,躲到胡鑫背后,突然一个跃起,从他手中抢过那包刚拆封的香烟,咧嘴笑道,吸烟有害健康,这种简单的道理连小学生都懂,副班长不能明知故犯啊。胡鑫想抢回香烟,陈平和他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他追了几圈没追着,急得满面通红。
陈平从烟盒内抽出一根叼在嘴边,吐出一串烟圈说,最高指示: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我遵照毛主席的教导,关心你,爱护你,怕你走上犯罪道路。他将烟盒中的剩余部分,统统发给会吸烟的新兵,神气活现地说,本大侠今日下山,打土豪,分香烟,杀富济贫,大家说好不好啊?
烟云弥漫,众人齐声说好。看到一包烟白白遭践了,胡鑫心疼,朝陈平放大了声音说,老子犯不犯罪,关你妈的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