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回走了,走之前他给格格穿好了衣服,他本想打电话叫钟轶过来陪她,但他没打。远离自己她就是平安的,这一点,季回清楚了。
在车库里坐了十分钟,季回不知道应该去哪。
开车出去,想了想,他还是给管家发了微信:麻烦你们,如果我太太出门,请提醒她不要晚上出门。
又补充一条:如果她有什么需要,麻烦你们帮她跑一趟。
管家秒回:好的,请放心季先生。
来到小区门口,门卫已经接到通知,对他说:晚上好季先生,请放心,如果您太太要外出,我会提醒她的。
“多谢,辛苦了。”
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穿梭,他的思维已经停止运转,满脑子都是格格质问他的那句“是否她被强奸过会更得他欢心?”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在他胸口,他一时无法分辨哪一半更让他心痛?是格格说自己被强奸?还是格格认定他是强奸犯。
格格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连带着冲梁雁发疯的那句嘶吼,她闭着眼睛不敢看季回,怕看清他对自己的失望。
格格感觉到他的视线和身体离开了自己,她听到季回穿衣服的声音,然后彻底离去。
她睁开眼睛,家里只剩下自己。
她起身走向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面孔觉得陌生,这个面目可憎的女人是谁呢?
狭隘自私,擅妒冷漠,歇斯底里。
格格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她想到高中的时候,那时她本来想去外国语的,因为外语高中制服十分漂亮,课程安排也更丰富,但为了能和铁铁在一起,最后还是去了叁中。
高一第一学期,她俩就爆发了一次矛盾,因为铁铁突然不跟她玩了,也不是不玩,是跑去跟别人扎堆儿了。
格格好生气,觉得自己为了做她的好朋友来叁中,她居然要做其他人的好朋友,两人冷战了一周,最后才知道,是铁铁不想她被讨厌的男生说叁道四才想远离她。
当时两人已经几天不说话了。
格格知道真相后觉得她好好笑,她问,“你的思维怎么这么奇怪?你想保护我,却推开我,让我一个人面对臭男生吗?”
铁铁想了想,说,“那我不跟你走得近他们就不乱说了啊。”
格格说,“可是我不想跟他们做朋友,你不跟我做好朋友了,我就失去最好的朋友了呀。”
铁铁不好意思了,“好像是哦。”
“哎!”格格叹气,“居然是因为这个,你太笨了。算了吧,虽然你很笨,但我还是想要跟你做好朋友,你呢?”
“我也是。”
“那我们拉勾,以后我们对彼此都要坦诚,不高兴就讲出来,就算闹矛盾也要大吵一架然后立刻和好!”
“好!”
两人拉勾勾,拇指盖章,格格趁机补充,“吵架不可以讲伤对方心的话!再生气也不可以,可以骂一骂智商低脾气差什么的。”
“一言为定!”
她们就这样和好,然后开始了长达十五年吵吵闹闹的友谊。
在过去这十五年里,两人互相嫌弃互相吐槽,叁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但她们从没有对彼此说过一句伤心的话。
这是格格的妈妈对她为数不多的要求,恶语伤人六月寒,格格一直谨记,越是在乎的人,越不能在言语上加注伤害,因为语言是最低成本的情感交流工具,能对在乎的人恶言相向,那不是一句玩笑而已能解释的,那是说明你没有真的在用心爱护对方尊重对方珍贵的心。
格格从没有这样对待过任何一个她爱的人,她喜欢大家告诉她“我爱你”“我喜欢你”“你好漂亮”“你真可爱”。
受着这样的言语温暖成长至今的格格,也从不吝啬对心中所爱的人们表达爱意。
可今天,她却对季回说了那样不可挽回的话,格格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她还做了什么呢?她没有给梁雁说完一整句话的机会就骂了她,把她打成了一个抢她老公的女人。
她用轻轻巧巧几句话,伤害了两个人,格格甚至开始憎恨这样的自己。
她想回家找爸爸妈妈,怕他们伤心。
想给铁铁打电话,也怕她陪自己哭泣。
她还想找季回,或许她还应该跟梁雁道歉,但她都没有勇气,实际上,比起季回,她更没勇气面对梁雁,自己在她面前歇斯底里的样子太丑陋了。
所以她就只能一个人坐在卫生间地板上,直到有力气站起来面对自己。
*
款冬一早去办公室找季回,助理说他没来公司。款冬打电话给他,没人接。
十点半左右,梁雁给款冬打电话说她在公司附近。
两人见了面,梁雁来还钱。她早起去银行排队取的钱。
昨晚梁雁问家里确认了要钱的事,她本想加季回微信转账给他,当时是晚上,十二点后再转一笔就可以还清。
梁雁已经无颜面对季回了,昨晚听到电话里陈格格的哭喊,她更没勇气再以任何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但钱是要还的。
梁雁满脑子都是格格哭着质问她为什么总是找自己老公的话。
除了当下的羞愧尴尬之外,挂了电话,梁雁竟然生出一股满足。
是的,就是满足。格格的指责以一种怪异的形式满足了她心底的一个期待,这是她在绝对安全没人打扰的空间才敢面对的期待,那就是季回爱她,爱过她。这样想很无耻,但梁雁的确是靠着无数个幻想与季回相爱来度过灰暗时刻的,她从不敢回头看那一夜,但那一夜没有放过她,她只有幻想那间屋子从来只有她和季回,才能把那个绝望无助的小女孩赶跑。
热搜她看了,评论都看了,她很满足,一个人满足。她知道这样不对,她知道季回根本没爱过她,此事一出只怕更加厌恶她,她不该生出这样病态的心理,但她总得找个精神寄托活下去。
应该向陈格格道歉的,可是在梁雁心底,对一个比她小好几岁的漂亮小姑娘低头认错太需要勇气,她没有。
格格很难过吧?但人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难过,她有爱情有朋友有父母,家境富裕天生丽质,是她渴望不可及的人生模板,难过一次也可以吧?
梁雁很挣扎,受过伤害的人不该对他人施加伤害的,但她本身什么都没做能不能算无辜?她能不能在别人的痛苦里获得一点点救赎?
或者,她能不能寻着内心产生愉悦的方向走下去?
就像她本该直接找款冬的,为什么给季回打电话呢?
因为季回主动找她,她就不想错过这个正当联系他的机会。
很无耻吧?梁雁自己也知道。
但她到底能不能,或者说有没有资格,偶尔放肆幻想讨一个美好人生?
款冬问起缘由,梁雁都告诉他。
她再次解释,“网上那些日记不是我写的。”
梁雁有日记,关于季回的。但她是写给自己看的,从来不曾示人或者发在网上。
她看了热搜那篇文章,比她写得好,因为里面男女主的互动和暧昧足够多。
而真实的她和季回呢?交集就剩下那件事。
所以啊,她的日记是写给自己看的,在她灰暗的人生中,季回是唯一一个让她觉得生活有希望的人。
昨天看到那篇文章那些评论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产生一种恍惚,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她才明知不可为却给季回回电话,说出那句“加微信吧”,背后到底有没有其他希望?她自己都说不清。
款冬问起她最近是否有什么人找过她或者去过她家?
梁雁把回家后发生的异常情况都告诉了他,款冬着人去查,他对梁雁没什么话说,但还是提醒了一句以后真有事不如找自己。
梁雁怎么听不出这句话的意思是嫌弃,不如找他,就是最好别找他。
她一个人在咖啡厅坐了许久,一直看着季回的公司,然后悄悄离去。
*
铁铁从款冬那听说了整件事,又听说季回联系不上,她请了假跑来季回家找格格。
她给格格买了饭,格格吃不下。
铁铁安慰她,“吵架了是不是?难受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格格已经哭不出来了,她平静地说,“不是吵架。”
铁铁不知道怎么安慰,“搬去我家住吧,你现在回去爸妈会担心的。”
格格拒绝,“不了,我想自己安静一下。”
她冲铁铁笑,“别担心,你去上班吧,我没事的。”
铁铁笑不出来,心想你要真没事,现在就该撒娇让我跟款冬拜拜一起单身万岁。
“我们出去逛街吧?去看电影?要不要去旅行?”
“真的不用,铁铁,我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真的不用担心我。”
“好。”铁铁站起来,看了看她,又坐回去,“哎呀,这房子这么大,你就分我一间吧,我不打扰你,你当我是空气好了。”
格格看着她笑了一下,眼泪就流出来了。
铁铁抱住她,“别难过,回头我去揍季回,狗东西真是不像话,咱们这次绝对不轻易原谅他,反正我的婚礼已经把他的伴郎资格取消了,款冬不同意就让他跟季回一起抱着去死好了。”
铁铁想着法逗她开心哄她吃东西,到了下午,楚怡打电话说要来找她们。
一小时后,楚怡来了。
楚怡先是安慰了格格,然后提出一个问题,“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个微博有问题?”
铁铁说,“当然有问题,好像故意的一样。”
“是。时间很巧,格格上热门没几天就出现这个,好像针对格格订制的文章对吧?如果这是巧合,评论区是不是也太统一了?所有人都觉得J跟雁回是真爱?我昨晚看了一晚上营销号的热门情感贴,说实话,雁回这篇真不怎么样,太矫情了不说,最大的问题在于她写了自己和J那么多甜蜜的回忆,J对她各种维护保护,那怎么没在一起呢?文章里没有在一起啊,这样两个人在十七八的年纪有什么理由不恋爱啊?”
铁铁觉得有道理,“我都没仔细看!”
“我一个路人我看了不觉得感动,而且J和新娘的故事一个字没提,就没人怀疑男主对雁回这点善意比不上对爱人新娘的十万分之一?好家伙,出轨帖子还要详细列举待遇差别呢,怎么就这篇,全网一个脑子让新娘退出啊?另外我觉得格格上热门也挺奇怪。我昨晚私信了那个街拍博主,我说我是那张照片里的路人,要他删照片,他不理我。反正挺奇怪的。”
格格被吸引,问楚怡,“你当时就这样觉得吗?”
“就是大家开始说男主是季回的时候我觉得不对劲。”
格格愣住了,是啊,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是假的,但她看也没看就开始闹。
事已至此,铁铁也不瞒着了,一开始她不想帮季回说话,但她也不想看着格格跟季回就因为这点事结束,格格很爱季回她知道的。
她把款冬跟她说的都告诉格格,格格不为所动,楚怡越听越觉得明卫可疑,她早就看出明卫对格格有意思的。
提出这个观点,格格也跟她们说了明卫告白的事。
“妈的,肯定是他!贱不贱啊!明家能不能断子绝孙啊,怎么生出来的儿子都这么恶心?”
楚怡跟铁铁说,“你告诉季回一声,让他去查啊,他人脉广,容易查。我发个私信人家都不回我。”
铁铁立刻给款冬打电话,于是明卫昨天去找季回的事,季回差点被再次诬陷成强奸未成年的事大家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