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殊华顺着景梵的思路想了想,还是有些不解。
师尊能否讲得再详细些?这经是如何在讲一朵莲花?他上前一步与景梵并立在湖边,迟疑道,弟子誊抄经文时曾留意过,此经分明是在讲处在修行期的人啊。
语毕,景梵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云殊华一眼,道:徒儿说的不错。
莲花是其表,内里借花喻世,将下界之人的欲望一一言明。
茎入泥淖,凡六欲诸有所求者,均如这深陷泥沼的根茎一般生长杂众烦恼,此为闻声缘觉之道;脱迹寻本,不入天道,极是水中漂萍,虚空无所倚,惟有莲花结子,即空即实,所求诸法才皆有所得,得道飞升之法不外乎如此。
景梵言罢,见云殊华蹙眉努力理解的样子,唇畔微微勾起一抹笑。
徒儿日后慢慢参悟领会也不迟,即使一无所得也不要紧,他伸出白净修长的五指,掌心处幻出一朵睡莲法相,下界即是欲界,你我他生在这样的地方,注定要被这无休止的欲.望纠缠一辈子,行有不得之处,便反求诸己,真正大相不过是虚渺之形,无法纾解你我所求。
谁又能说,践行妙法终生的人一定能得求全而飞升呢?
景梵的话语轻飘飘的,语调也十分缓慢,却将云殊华震得说不出话。
他努力理解师尊话里的含义,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的猜测。
虚渺之形,无法纾解,注定被欲.望纠缠一辈子这样不信服经藏的话语。
确定是五域众修敬仰的剑尊说出来的话?
云殊华怔在当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赫然想起没有穿越之前,在项目组里曾偶然了解到《仙魔大战》重要人物的身世背景。
据说景梵此人不知生自何处,自小无父无母,流浪长大,受尽欺侮。彼时魔界掌管一重天,下界生灵涂炭,法华碑应天道而裂,一块刻纹顺承大道降在他身上,这之后五域域主遍寻下界,表明他即是天音石沟通天意而选定的玉墟殿承继人,终于将他带上了一重天。
有那样凄苦的童年,又领伐两次大战,修道时得此领悟,应当也不算离经叛道吧?
想到这,云殊华迅速将离经叛道四个字从脑海里去除,忽然觉得景梵所言虽令那些正统道修难以接受,却有几分值得琢磨的道理。
他歪着头想了想,又问:如师尊所说,五域地处下界,这其中的我们所思所想皆有欲.望,既然无法免俗,那众修追求的飞升三重天又有何意义?
正因得不到,才越想要得,景梵纤长的羽睫垂在眼睑处,阖目道,且修习道法有时并不是为了有所得,而是为了无所得。
无所得?云殊华睁大眼睛,是得道飞升都不想要的那种无所得吗?
这句话问得可怜可爱,景梵听罢笑道:自然,徒儿涉世未深,又鲜少经事,这种无所得并不适合你。
无所得,乃是患了心障、痛苦不堪的人为了克服心中的贪婪才要追求的道法。
以云殊华这样的少年心性,多加看护一些,并不会与此道结缘。
与师尊讨论完这一本法华经,竟然意外地收获良多。
云殊华觉得自己稍微领悟了点修习的门路,心中雀跃,又听得景梵道:徒儿的剑练的怎么样了?
比之先前,可能稍有长进。云殊华小声说。
景梵抬手捏了一个剑诀,法光大盛,问月破空而出,稳稳落在他的手上。
拿上你的剑。
这是要探一探他的水平?
云殊华咳了咳,想到自己半吊子的功夫,面上有些羞赧:还望师尊剑下留情。
话音刚落,他也竖起二指,使出剑诀,只见疾风乍起,一柄长剑伴着啸鸣之音倏然出现在眼前。
剑诀熟练,意志坚定,佩剑有剑气。
景梵心中略微惊讶,未曾想到云殊华短短一月内进步不小,这和当初连剑都拿不稳的样子相去甚远。
他提剑试了云殊华两招,不再继续,便将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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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徒儿用剑时心思不纯,方才与为师过手之时在想什么?
啊?
云殊华怔了一下,没想到师尊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心气意合三归一,方能将剑练好,这点你尚还不能做到。景梵淡淡地望着他。
徒儿知错,下去会好好练的。
今日便先到此。
景梵迈开步子,拂袖向星筑外走去,路过云殊华时稍作停顿,站在他面前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
云殊华看着师尊距自己越来越近,只感到那强大的压迫感如山岳般阵阵袭来,一时间紧张地站在原地,目不转瞬地看着景梵那双若皑皑冰霜的星眸。
他僵硬地向后退了半步,刚要开口胡诌个理由逃脱,便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掌捏住了手臂。
跑什么?景梵眯着眼问他。
师尊,师尊,清香萦绕,云殊华不敢大声讲话,眼神忽闪,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师尊还有何指教?
景梵凝着他的脸,锐利的眸子仿佛化为实质一般自云殊华精致清隽的五官划过,带起一片灼烧之感。
下次与为师试剑时,专心些,不要再想别的人或事。
待到景梵如松鹤般地背影消失在星筑,云殊华才如梦初醒。
等等,为什么和想象中的场景不一样?
师尊不是最厌恶与旁人接触的吗??
思索半天无果,云殊华转而想起方才试剑时不慎将注意力放到景梵身上的事情。
不怪他意志不坚,都怪景梵提剑时威压太过强大了,两人距离方寸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景梵身上带出的杀意。
自两人初识到现在,小半年都要有了,景梵竟对他还抱有杀意。
若是他如此不值得信任,他又为何要收他为徒?
第12章沤珠槿艳
转瞬间七日已过,云殊华终于将妙法莲华经抄写完毕。
腊月中旬时,清坞山下了一场大雪,星筑的竹林蒙着层薄冰,这里日落的时辰也比以往早了些。
未时三刻,云殊华伏在寝屋的小桌子上睡了片刻,醒来后捏着一叠厚重的经文离开星筑,前往玉墟殿。
他料想此时师尊应正在后山险峰处练剑打座,若是上前打扰恐怕不会讨到什么好,遂决定亲自跑去天音石前交一趟经文了事。
推开玉墟殿大门,一阵和沐的暖风瞬间将云殊华周身的冷气吹散,他悄悄闪进屋中,将殿门关合,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冻得有些发红的耳朵。
殿前无人,能听到的只有云殊华浅浅的呼吸声。
他舒服地做了个伸展动作,随即探头向室内看:风鹤,惊鹤,你们在吗?
没有回应。
云殊华皱了皱眉,心里闪过一丝犹豫。
玉墟内殿既然放着天音石那么重要的东西,应当也算是个禁地吧,他要是避开风鹤与惊鹤直接溜进去,会不会触犯清坞山的规定?
一想到这些天以来被罚抄写的痛苦,云殊华迈出去的步子就不由自主地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