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回眸,望着他清雅俊逸的眉眼,此时眉尖蹙起,不由抬起手指,按住他的眉心,轻轻揉了揉,决心好好安抚一下自己夫君的小心眼。
“乖乖的,在家等我回来,嗯?”她瞬了瞬长长的睫毛,语气呢喃,有如裹了蜜糖般,黏腻欲化,听得小七怦然心动。
他还未开言,就觉得唇上一暖,淡淡的甜香袭来,正是她柔软温暖的唇。
“嗯,时间紧迫,我就先走了。”
若水在小七唇上印下一吻,然后一跃下床。
唇瓣上的温热稍纵即逝,小七还没来得及品尝她的甜蜜,她就从他的怀中像条滑溜的小鱼般离开,让他顿时嗒然若失。
若水飞快地整理好行装,看着整束一新的若水,小七忽然有些后悔。
他就不该答应这鬼丫头的请求,放她此行前去冒险,天知道她会不会出事!
他越想越觉得不妥。
“水儿……”他刚唤了一声,
唤了一声,就看她回头对自己嫣然一笑,然后翩然出门。
小七知道她定是前往校场,那有三千御林军正整装待命,随她前往乐正毅的大营。
他本想送她前去,可她却偏不答应,只说有墨白暗中保护,她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
小七嘴中不说,心里却不以为然。
正是因为墨白,他才会这样的放心不下。
那个墨白,才是个真正危险的人物!
若水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小七看着门口出神半晌,还是忍不住走到门边,想目送她远去。
哪知出了房门,却现她已经走得人影不见,心头不禁郁郁。
一转眼间,却瞧见走廊上有两个人影,头并头地靠在一起,低声喁喁,好不亲密,正是青影和小桃。
青影那张素来面无表情的脸孔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小七眼光锐利,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一个荷包,上面用丝线绣着两个奇怪的动物,像是鸭子,又像是水鸟。
绣工可谓是粗陋不堪,可青影却像是得了天大的宝贝般,紧紧握在手里。
那荷包明显是小桃刚刚送给他的。
怪不得他这样紧张。
大清早看到这一幕,小七本该觉得温馨。
这个追随在自己身边,冷得像木头一样不懂得感情的青影终于也开了窍,有了心爱的姑娘,看两个人的情形,显然是郎有情,妾有意,好事己近。
可看到二人卿卿我我的甜蜜样子,想到自己的心上人却不在身边,小七就觉得一股酸气直冲上来,眼前两个人的甜蜜显得格外刺眼。
“嗯哼!”小七低低一声咳。
廊荫下的两人吓了一跳,登时分开。
小桃满脸通红,青影神情忸怩,都低头不敢瞧向小七。
“青影,上次我吩咐你去探查的消息如何了?”小七的神情和声音一样严肃,听得青影心头一跳。
不过小七的话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刚刚回府不过一天,怎么也想不出小七什么时候让他去探查什么消息了。
“啊?”他张着嘴巴,满头雾水的抓了抓头皮,碍于小七的威严,不敢出声相询。
“那就是还没办成喽?还不快去!”小七冷冷一瞥。
青影觉得背上一凉,忙躬身道:“是,属下遵命,属下马上就去。”
他低下头,把手中的荷包往怀里一塞,看都不敢看小桃一眼,展开轻功,飞快地消失了身影。
等到他奔出太子府好久,被冷风一吹,热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不由停下脚步。
他再次抓了抓头皮。
太子殿下究竟吩咐自己要办什么事啊,探听谁的消息?自己为啥一点都想不起来啊!
可是完不成任务,自己就不能回府交差!
自己跟随太子殿下这么多年,这可是第一次完不成任务,太子殿下要自己办的,究竟是什么事呢?
青影苦着脸,徘徊在屋顶上,绞尽脑汁地回想着……
此时此刻,若水正站在东校场上,面对着一众乌压压的御林军,手持花名册,神采飞扬。
而站在她面前的御林军们,每个人都哭丧着脸,如丧考妣。
每个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若水手中的花名册,心中一个劲地嘀咕:老天保佑,佛祖保佑,太子妃千万不要点到我的名字啊。
他们都接到了旨意,知道太子妃这趟出城的任务是什么。
他们将以三千之众,护送太子妃前往城外乐正毅的大营中,去劝降乐正毅。
这可不是什么打秋风捞油水的好差事,而是说不定会脑袋搬家的要命差事。
谁人不知,哪个不晓,那乐正毅是何等样人?
那是东黎国赫赫有名的杀神!
传说中他杀人不眨眼,剥皮又剔骨,他杀过的人,比他们一生见过的人还要多,他手上沾的血,比他们一生中喝过的水还要浓。
而且他六亲不认!
他要是造反了,就凭太子妃一介女流,就能凭三寸不烂之舌将他劝降吗?这简直是做梦!
太子妃进了乐正毅的敌营,想要能活着回来,那也是做梦!
至于他们这三千护送太子妃的御林军,想要脑袋不搬家,只怕也是做梦了。
若水看着面前那一个个低头耷拉脑袋,唉声叹气的御林军,直是好笑又好气。
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皇家御林军,听到要去乐正毅的军营,竟然一个个变成了这般瘟鸡的模样,让她瞧着就有气!
墨白站在她的身后,也是一脸鄙夷地对着众人扫了一眼,就不再理会这些人。
在他的眼中,这数千御林军加起来,也抵不上他一个人有用。
他就不明白了,若水为什么非要带上这三千名废物一起去。
明明她和自己两个人就能办好的事,偏偏要带上这批累赘。
“张大有!”若水照着花名册上的第一个名字念道,声音又脆又响。
“在。”
好半晌,一个没精打彩的声音才道。
人群中才站出一名膀大腰圆的壮汉,身高臂长,魁梧雄健,只是他那焉头焉脑的声音和他的形象大不相配。
他心里直叫晦气,暗恨自己的名字不该排在第一个。
平时里派任务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被挑中,可今天
中,可今天,他却恨不得把自己的名字放在最后一个去。
哪知道若水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一脸嫌弃地道:“去去去,不要你。”
张大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要自己?
没听错吧?
他懵懵懂懂地站在原地没动,还是他身边的人拉了他一把。
“大有哥,快回来,太子妃说,这趟差事不用你。”
声音中带着些幸灾乐祸。
他们平日里早就看不惯了。
这张大有仗着身材棒,体格壮,花名册永远排在第一位,什么好事都少不了他的。
可今天却吃了太子妃的鳖,让他们都止不住的偷着乐。
张大有却像是喜从天降,精气神全回来了,他雄纠纠地环视了周围一眼,哼了一声退回到队列里。
这种要人命的差事,他才不想去呢!
想去的人,全是傻子!
若水念出了第二个人名。
“李二壮!”
“有。”
又一名身高膀阔的汉子站出了队列,同样带着一脸的不情愿。
他和那张大有一样,向来都是出任务的好手,名字永远是排在前列的。
这时他眼巴巴地瞅着若水,只盼若水也和刚才一样,不要自己。
若水白了他一眼,挥挥手:“回去回去,也不要你。”
这不想去是一回事,被人嫌弃又是另一回事。
李二壮虽然一百个不乐意去,可是看到太子妃那嫌弃自己的眼神,让他觉得又不爽。
“太子妃,为啥不要俺?俺体格壮,身体棒,一个能打俩儿!”
李二壮不服气地鼓了鼓肩膀上的肌肉。
“身体壮有啥了不起?狗熊比你还壮呢,带你出去还不如带头熊!”
若水话音一落,引起一片大笑声。
“就是,熊都比你壮!”御林军们嘻嘻哈哈,笑成了一片。
李二壮恼羞成怒,亮出醋钵大的拳头对着周围的人挥了挥,然后悻悻然的退了回去。
御林军们笑归笑,可是心里也着实纳闷。
这张大有和李二壮,可是他们御林军里拔尖的人,哪次有差事都少不了他俩的份。
可太子妃却正眼也不瞧二人,一副瞧不上眼的模样。
那太子妃究竟想挑啥样的人啊?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若水看着手里的花名册,翻到了最后一页,从最后一名开始念起。
“刘老根!”
“到!”
一个微微苍老的声音响亮的答到。
若水循声看去,只见从队列中走出来一名老者,头花白,颏下飘着一丛雪白的花胡子。
她微微一愕。
御林军中还有年纪这么大的老者?
“好,就要你。”若水向右一指,“你先站在这里。”
刘老根也愣住了。
他年纪己老,马上就要退役之龄,不管是什么大任务小任务,从来都没有他的份儿,他已经准备好了,过了这个秋天,就回家养老,安享晚年去了。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没想到临到老,还是不得善终啊。
也罢,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怕死,做那胆小如鼠的人?
他挺了挺胸膛,大步走向右方,一丛白须在风中飘动。
御林军们都向他投以敬佩的眼神。
张大有和李二壮脸上忍不住露出羞愧之色。
若水微微一笑,又念出下一个名字。
“钱小豪。”
“有!”
一张略带稚气的孩童面孔出现在若水眼前,他身材瘦削,身量尚未长成,穿着一袭肥肥大大的御林军服,显得很不趁体。
这明显就是一毛孩子,居然也混到御林军来了?
若水简直叹为观止。
不过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很好,站右边去吧。”
钱小豪眼中满是兴奋之色,兴头头地站到了右边,和刘老根并肩而立。
这可是他从军的第一天,居然就被叫到出任务,心中充满了喜悦,对周围投向自己同情的目光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若水一口气念了下去。
果然,倒着念叫出队列的人,不是矮的就是瘦的,不是歪瓜就是裂枣,都是平日里不受待见的。
他们等闲也难得出一次任务,虽然明知道这次跟着太子妃出城会很危险,还是难掩心头的兴奋之意。
至于张大有、李二壮等排名在花名册前列的壮汉们,则一个也没被挑中。
他们又是不服,又是庆幸地斜眼睨着那些站在右边的御林军,就像看着一群送死的人。
前来宣旨的德喜公公都瞧愣了,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上。
他几乎怀疑自己老眼昏花,连忙用力擦了擦眼睛,看向右边的那群御林军。
只见一个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整个就是一群老弱残兵嘛!
难道太子妃挑来挑去,就挑了这样一群人护送她去乐正毅的军营?
这、这究竟是太子妃的眼花了,还是自己的眼花了!
若水把花名册往德喜公公怀里一放,笑眯眯地打量了几眼自己挑出来的人。
“德喜公公,请回复父皇,说这三千人我挑好了,这就出城。”
“太、太、太子妃,这、这不妥吧?”
德喜公公再次揉
公公再次揉揉眼,看向整军待的三千御林军。
他觉得脑门儿疼。
这些个歪瓜裂枣是究竟是咋混进御林军里来的?
要说这里头没有什么猫腻,他也不信啊!
不行,等进了宫,他得把此事赶紧禀告圣德帝,定要抓住这御林军里面的害群之马!
就这形象要是带出门去,简直给皇家御林军脸上抹黑啊!
要是让乐正毅的军队瞧了,还不得笑掉对方的大牙啊。
“太子妃,要不您再重新挑过吧?这、这些人……”德喜公公欲言又止。
“这些人怎么了?我觉得挺好,不用挑了,就他们了。”
若水一扬眉,神采飞扬地道:“请德喜公公回去复命吧。”
她一翻身,上了小灰的马背,素手一挥,道:“开拔!”
三千御林军护送着若水,浩浩荡荡向城门而去。
德喜目瞪口呆地看着若水骑在马上,渐行渐远……
“太子妃奉陛下圣旨,前来会晤乐大将军,有要事相商!尔等不得拦阻!”
随着城门的缓缓打开,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
城门外,乐正毅的兵马早就接到密令,严守阵营,却并未攻城。
闻言,众军士像是早有默契般,缓缓让开一条通道,让若水带的人马经过。
若水骑在马背上,墨白随在身后,她神色自若地从一众盔甲鲜明、提枪持戟的兵士们中央,缓缓而行。
而紧跟在她身后的御林军们,则个个面如土色,几乎要握不稳手中的枪戟,两条腿控制不住的直哆嗦。
在自己身周的这些人,就是乐大将军手下著名的黑衣鬼团啊!
他们那身黑衣黑甲就是明显的标志。
传言中,他们每个人的身手都足以抵得过十人,个个都有神出鬼没,取人首级于无形之中的本领。
每个人的身上,都散着浓郁的杀机和血腥之气,让他们这些几乎没沾过血的御林军们情不自禁的感到深深的畏惧。
“乐大将军现在何处?”
穿过了黑甲兵团,走出里许,若水问向身旁的一名黑甲将领。
“大将军的营寨便在前方的那座山头。”那黑甲将领不敢怠慢,神态颇为恭敬地答道。
他掩不住脸上的诧异之色。
眼前的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虽然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却是容貌清丽,体态纤纤,一看就是养在深闺不知人间烦忧的大家闺秀。
虽然她气度高华,让人不敢忽视,可朝廷却怎的会派她一个姑娘家,前来己方军营。
再瞧她身后护送的那些御林军,虽然人数不少,但高矮胖瘦,参差不齐,老的极老,幼的极幼,哪里有半点皇家御林军的派头。
一个个见了自己队中军士们的杀气,吓得缩头缩脑,面如土色,看了就让人瞧不起。
倒是眼前这个太子妃,镇定从容,不动声色,倒是让人琢磨不透。
“哦。”若水若有所思地朝那方向看了几眼,“有劳了,请将军先回吧,我们在这里休息休息。”
那黑衣将领更是诧异,这才刚刚出城,就要休息?
他猜不透若水的意思,但半点也不把这个小姑娘和她带来的人马瞧在眼里,行了个礼,就带着手下的士兵向后撤去。
若水等乐正毅的人马离开,她勒住马,回过身来,对一众御林军朗声道:“今日各位赶路劳累了,原地扎营休息,三日之后,再随我一同去捉拿乐正毅!”
什么?
捉拿乐正毅?这不是开玩笑吧!
御林军们差点惊掉了下巴,一个个拼命掏耳朵。
自己没听错吧?
太子妃不是奉令来劝降乐大将军的吗?怎么一下子变成捉拿了?
就凭自己这些人,想捉拿乐大将军?这简直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就算是日头从西方出了,他们也捉不到乐正毅啊。
若水掏出一面黄澄澄的令牌,晃了晃。
“此乃陛下密旨,如有违抗者,斩!”
她语气森严,板起脸来的神情严肃之极,让人一见之下,就肃而生畏。
更何况她手中的令牌就代表着绝对的权威,见金牌就有如见皇帝陛下亲临。
所有御林军们都齐唰唰的跪了下来。
“遵令!”众口齐声。
众军便就地安营,前方不远就是一条小河,过了小河,就是乐正毅大军所在的山头。
打水的打水,做饭的做饭,这些御林军们从来没出过皇城,做起这种事来不免手忙脚乱,不是水洒了一地,就是烧糊了米饭。
若水只是微笑着走过,顺便指点一下众军烧饭的火候。
御林军们没想到太子妃这样平易近人,对她好感大增。
虽然她带着自己陷入了死地,可谁也不怨她。
这趟任务本来众人就抱了必死之心,不管是劝降还是捉拿,都有如是在老虎的嘴里拔牙,乐大将军这头猛虎一怒,众人就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不过,那也是三天之后。
太子妃给了自己三天的时间,这三天之中想来不会有性命之忧。
众人想得开了,倒全都放松下来,一个个乐得自在悠闲,营地中笑声一片。
天色渐晚,营地里生起了一处处篝火。
若水也不安排巡夜的人手,只是吩
手,只是吩咐下去,让众人早早安歇。
御林军们更是个个诧异。
连巡夜也不巡了?
要是乐大将军的军队趁夜忽施偷袭,他们岂不是全军覆没?
随后一想,就算乐大将军不派人偷袭,光明正大的前来,他们照样是全军覆没。
还是太子妃英明啊。
待到夜深人静,众军睡得鼾声如雷。
若水的营帐突然打开了一条缝。
她探头出外,左右看了一下,没现什么异常,便闪身而出。
她蹑走蹑脚的走出数丈,突然觉得脖子后颈吹过一阵冷风,登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只听到一个嘲弄的笑声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明明是你自己带的兵,出去一次,还鬼鬼祟祟的好像做贼一样!”
那声音正是墨白。
她就知道瞒不过他的眼睛。
若水咬了咬牙,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既然跟来了,那就随我一起去吧。”
两人在营帐里穿行,走出数步,突见眼前火把闪动,有脚步声渐渐走近。
墨白一拉若水,两人闪身藏在帐篷后面的阴影里。
只见一老一少两条人影走近,却是刘老根和钱小豪。
两人执着火把左右巡看,一个白须飘飘,一个稚气犹存,神情却极是认真。
若水不由暗自点头。
虽然她不曾下令巡夜,但这两人却显然放不因此而放松警惕。
等到两人离开,若水依然注视着那一老一少的背影,若有所思。
“还真是敬业认真。”
墨白在她身边吐槽一句。
他长臂一伸,不耐烦地抓住她的右腕,带着她快速奔出营地,过不多时,两人已经出现在乐正毅的营帐之前。
“太子妃!您来了!”
守在营帐之前的两名卫兵立刻对若水躬身行礼。
“咦,你们认得我?”若水微微奇道。
那两名卫兵咧开嘴一笑,道:“太子妃想来不记得了,在雁翎山的时候,我二人已经病得要死了,是太子妃亲手帮我二人施针,救了我二人的性命。太子妃的再生之德,我等永记在心,却不知道如何报答。”
“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们对朝廷忠心耿耿,保家卫国,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若水一笑,“乐大将军可在里面?”
“在,在,请太子妃稍等,我马上进去通报。”
其中一人立马奔进了营帐,几乎是立刻又出来了。
“太子妃,大将军有请。”他的目光落在若水身后的墨白身上,略带不善的打量了几眼。
“大将军有令,只请太子妃一人进帐,闲杂人等,请勿骚扰。”他又补充道。
稀罕么!
墨白不屑地哼了一声,对若水道:“这穷山僻壤,风景极恶,我去瞧瞧,这乐正毅选了个什么所在扎营。”
说完袍袖一拂,身子有如一只白色的大鸟,划破夜空,消失了密林里。
那两名卫兵只瞧得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
身为乐大将军的部下,眼光自然是极高的。
他二人这才觉,这白衣男子的轻身功夫简直高得出奇,就连在他们心中被奉为神人的乐大将军,似乎都有所不及。
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太子妃乃女中豪杰,就连手下的一名护卫身手都这般了得。
若水走出营帐,一眼就看到大帐正中的乐正毅。
他听得若水进来的脚步声,却连头也没抬,双臂撑在书案上,正凝视着桌上平铺着的一张大地图,拧起两条长眉,似乎正在出神。
“乐大将军果然是忠君爱国,这么晚了,还不安枕,果然是忧国忧民的忠臣良将。”
若水微笑着走近,语气略带调侃。
但乐正毅听了她的话,却是神色一凛,抬起头来。
“太子妃,你是怕末将食言而肥么?”他一双湛湛黑眸对着若水直视过来,宛如两道利箭,咄咄逼人。
“乐大将军,你会食言吗?”若水寻了个椅子坐下,好整以瑕地瞅着他。
“太子妃不用试探末将,你方才一连用了两个忠字,显然是对末将并不放心。”
乐正毅收回视线,继续落在面前的地图上。
若水不禁有点讪讪。
乐正毅说的不错,她果然并不放心。
她和他不过数面之缘,压根谈不上对他的为人有多了解。
她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在赌。
就赌自己的这双眼睛是否识人。
就赌他是否有一副忠肝烈胆。
在虎牙谷的时候,他就像是一头笼子里的猛虎,是自己给这头猛虎打开了笼子,至于这虎出了笼子,会不会暴起伤人,她就不得而知了。
万一虎有伤人心,弄假成真,他真的造了圣德帝的反,那她岂不成了东黎的大罪人?
可是看到乐正毅那坚毅的眼神,她的心就落回了肚子里。
“乐大将军神态悠闲,啧啧,看起来真是没有半点造反的样子。”
若水笑眯眯地道,她心情一松,脸上的笑就如春花初绽,极是灿烂。
只不过乐正毅却恍如未见,目光直视在地图上,竟不稍瞬。
若水好奇,起身走近,探身向那张地图瞧去。
乐正毅长眉一轩,抬头看她一眼。
“太子妃倒是不知道避嫌,竟敢与末将三更半夜在这营帐之内独处,难道不怕太子殿下知道吗?”
听出乐正毅话中淡淡的讽刺意味,若水也不恼,反倒是笑出了声。
“将军都敢造反了,我又有什么不敢的?”
这话一出,就连乐正毅冷冰冰的脸上都忍不住出现一丝笑意。
只是这笑意一闪即逝,随后眼神中蒙上一抹悲怆。
他尽心尽力鞠躬尽瘁的为东黎效力,对圣德帝更是忠心耿耿,不知道有多少次与生死擦肩而过,为的是东黎的和平昌盛,为的是百姓们安居乐业。
而现在,他戎马一生,却因为他人的污蔑,而让皇帝对自己起了疑忌之心,更被扣上了一顶造反叛乱的大帽子。
依他的本性,自古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如果圣德帝下令要他死,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慷慨赴死。
只是这种死法,太不光彩。
乱臣贼子,被枭首示众,就这样死去,简直是他乐正毅一生的耻辱!
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少女想出了这个法子,他的下半辈子,要不就是在牢狱中度过,要不就是孤老至死。
要想再披战袍,驰骋沙场,那是再不能的了。
想到这里,他对若水由敬及佩,更多了几分感激。
“乐大将军不必如此悲凉,自古帝王皆多疑,况且乐将军位高权重,手握重兵,陛下就算再信任将军,也挡不住身边有小人挑唆,频进谗言。陛下派我前来,将这面金牌相赠于你,就是表示对大将军的极大信任,难道乐大将军还对陛下有怨怼之心么?”
若水观察入微,乐正毅眼中的悲怆虽然一闪而瞬,她还是察觉到了。
不过话说回来,以乐正毅的兵力,他若真是想要造反,那简直易如反掌,圣德帝就算再圣明,对身边有这样一名权臣重将,也未免会全然放心。
“末将不敢,末将多谢陛下厚赐。”
看到若水递过来的那面金光闪闪的令牌,乐正毅那如石头雕刻般的坚毅脸庞,也忍不住微微动容。
这面金牌代表着东黎王朝的最高荣誉,持此金牌者,不管犯了多大的过罪,都可免一死。
如果说乐正毅先前心里对圣德帝还有些微的芥蒂,此时此刻,看到这面免死金牌的时候,也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单膝屈地,伸手双手去接那面金牌,心情激荡,手指微微颤抖。
若水将金牌郑重的交在他手中。
两人的手指轻轻一触,乐正毅只觉她的手指温润纤细,猛地里想起和她初识时生的意外,脸上不禁微微烫,泛起了一片红潮。
幸好烛光幽暗,他又微垂着头,若水并未现他的异样,只觉得他接过金牌之后,一下子沉默起来。
两人之间忽然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乐正毅抚着金牌,不知道在想什么,怔怔出神。
若水也不以为然,她的目光一扫,落在桌上的地图,不由多看了几眼。
只见上面的图形画得密密麻麻,在某些区域还加了特殊的标注。
若水忽然就来了兴趣,借着略微昏暗的烛光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南越边境的地图。”她忽然道。
乐正毅先前就注意到了若水的举动,见她对桌上的地图看得认真,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却也不在意。
这种行军打仗的地形图,鲜少有人能看得懂,更别提一个女人了。
他素来瞧不起女人,尤其是像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家,平日里喜欢的不外是一些胭脂水粉,针线刺绣,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可是没想到,若水居然一口就说出了这张地形图的窍要所在。
这就不由得乐正毅不大大一惊。
旋即他又想起,在送她从雁翎山赶回帝都的路上,两人途经风雨,避雨古庙,她就曾和自己谈及兵法兵书,虽然她的见解和自己不同,但每有所言,都让自己有茅塞顿开之感。
尤其是她对战阵之法尤其精通,屡屡别出蹊径,给了他无数的奇思妙想。
事后他常常回想那一晚和她之间说的过话,一字一句,深刻脑海。
他更是常常叹息,可惜她不是男子。
如果她生为男儿,他定当和她结为挚友,时常向她请教兵法战略,定会大有所获。
可惜,可惜!
偏偏她是女儿之身!
更可惜的是,她还是当今太子妃。
皎皎如天边明月,让他高不可攀。
“太子妃,你一个闺阁女子,怎会看得懂军中地图?”乐正毅压下心中的异样感觉,抬眸看向若水。
若水微笑不答。
她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在穿越之前,乃是军医,看这种军方地形图有如家常便饭一般。
“东黎南越两国现己休战,但显然,在乐大将军的心中,这南越国一直是扰我东黎边境的心腹之患,纵是在和平时期,乐大将军依然不曾对之少了防范,这等为国为民之心,让人钦佩。”
乐正毅却神色一凛,伸出大掌,按在地形图上。
“太子妃,末将有个不情之请,此乃军中机密,恳请太子妃勿要泄露出去……”
他一言未毕,若水已经点头道:“乐大将军放心,我岂是多嘴多舌之人,这事关东黎的国运安危,我会守口如瓶。
守口如瓶。”
她的目光依然落在地图上,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已经看出了问题所在。
她伸手右手,拨开乐正毅的手掌,指住地图上一个绿色的圈点。
“这里对方并未有重兵布署,乐大将军何不以这里为突破口,率大军长驱而入,直捣南越境内?”
乐正毅仔细端详一会,皱眉,指着绿圈周围的一些黑点。
“这些都是敌军的重点防御位置,太子妃所指的位置虽然容易突破,但那里却是一处峭壁高崖,如果我军从此处进攻,敌军居高临下,占据极为有利的地势,双方一旦交战,我军损伤定然惨重,此举不妥。”
闻言,若水对着地图凝思了一会,忽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
“既然是峭壁,那对方只会在山崖下方把守,崖上定然无人。如果乐大将军派人绕到山崖的背后,攀爬峭壁,上了高崖,从敌人的背后进行偷袭,前方再派人扰乱敌方阵脚,前后夹击,定然可成!”
乐正毅微愣,爬上峭壁进行偷袭?
他还真的未曾想过此计。
听若水这么一说,似乎大有可行之处!
只是爬上那陡峭的山壁,轻功定需极佳,这样的人选……该去哪里找?
他不由沉吟起来。
他军队中的人,个个骁勇善战,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拼斗,以一敌十自是不在话下,可那都是些蛮力功夫,冲锋陷阵自然是厉害,但若是攀爬峭壁,却是万万做不到了。
“乐大将军马上就要锒铛入狱,何不趁此闲瑕机会,暗中训练一些将士去攀爬峭壁,大将军轻身功夫了得,只需要找一些武功根底好的,传授给他们一些关于爬崖的轻功秘诀,训练一段时间,定有所成。等大将军洗清冤屈,意气风,待到来年春暖花开,新兵亦训练有成。此时南越定会蠢蠢欲动,岂不正是大将军你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的大好时机?”
若水扬起两条秀眉,不慌不忙的说出一番话来。
乐正毅抬眼看着若水,再也掩不住心中诧异。
这样的话,压根就不像是一名女子能够说出来的,只有骁勇善战、纵横沙场多年的大将,才能如此豪迈的气概和深远的眼光。
过了良久,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由衷地赞叹道:“太子妃果然是女中俊杰,末将佩服。”
若水笑而不语。
她想起兀立汗的虎视眈眈,凶狠狡诈,自己帮他打开了千年墓室之门,让他获得了无可估价的寒铁异宝,他却起下歹心,想暗杀自己和小七。
对付这等凶残狠辣的敌人,她绝不会手软,更不会客气。
乐正毅听了自己的计谋,依计而行,定然会给这兀立汗一记迎头痛击,一举斩断他伸向东黎国的狼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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